第四十章 父与子(1 / 2)

女侠且慢 关关公子 0 字 9个月前

 十八年前,冬至。</p>

呼呼~~</p>

横风扫过梁洲关外的无尽雪原,一轮弯月挂在天际尽头,惨白月光照亮了一望无际的大地。</p>

荒原之间,生着一堆篝火,旁边是油布临时搭建的三角帐篷,木桩上拴着两匹马。</p>

两个身着羊皮冬袄的男人,在篝火旁席地而坐。</p>

一人手拿酒囊,以木棍穿着兔肉,在火上烘烤。</p>

对面之人,则拿着一根银簪轻轻摩挲,身边插着一把黑鞘老刀。</p>

烤着兔肉的男人,拿起酒囊灌了一大口后,口鼻吐出白雾,茫然眺望北方雪原:</p>

“远峰,都找个把月了,你到底在找什么,至少和我说一声。”</p>

对面的男人,面相三十出头,相貌颇为俊朗,名为裴远峰,江湖上也称郑峰,不过这些早已成了过去。</p>

现在的裴远峰,只是个远离江湖与俗世,漫无目的在外游历的边城浪子。</p>

面对询问,裴远峰收起了银簪,接过酒囊灌了一大口:</p>

“在找一样草药,叫雪湖花,长在天琅湖畔,冬天开花。”</p>

“你每次都这么说,我杨朝在边关混迹十多年,就没听说过关外有这种东西。就算有,天琅湖北边听说在打仗,兵荒马乱的,就咱俩这三脚猫武艺,过去就得被拉壮丁……”</p>

三十出头的杨朝,独自唠叨了片刻,见裴远峰不说话,又好奇道:</p>

“远峰,我看你长得细皮嫩肉,还识字会写对联,像是城里的富家子,怎么想不开,跑来这穷乡僻壤混迹?”</p>

“我是家里老二,想继承家业,当爹的不给,不服气吵了一架。本想着出人头地再回去,混着混着,就没脸回去了。”</p>

“这有啥没脸回去的。混不出名堂,知道自己斤两了,老实巴交回去当二叔,帮大哥打理家业,伱不还是家里二把手……”</p>

轰隆隆……</p>

正说话间,雪原之上传来轰鸣,遥遥听去,犹如闷雷滚滚。</p>

杨朝把烤好的兔肉递给裴远峰,而后趴在雪地上,耳朵贴着地面:</p>

“好像是北梁边军……估计又要打仗了,快走吧……”</p>

裴远峰从身侧拔出螭龙环首刀,解开缰绳翻身上马,往北方眺望一眼:</p>

“你先入关,我再找找看。”</p>

“那你可得当心,别和北梁兵撞上……驾——”</p>

蹄哒蹄哒——</p>

裴远峰目送杨朝远去后,骑着马继续朝着北方行进,走出不过半里,就瞧见雪原尽头出现了兵荒马乱的战场,喊杀声震天。</p>

裴远峰提刀坐在马上眺望,并未靠近,绕过两军接敌的区域,继续朝天琅湖行进。</p>

但走出几里路后,却听到雪原中传来隐隐啼哭声:</p>

“呜哇——”</p>

裴远峰稍作迟疑,驾马顺着声音来到雪原一处山丘后,却见一辆孤零零的马车,在冰雪中缓慢行进。</p>

拉扯的马匹中十余箭,车厢上亦是如此,破破烂烂的车厢前方挂着幡子,上面隐隐可见一个部族的古老徽记,啼哭声从其中传来:</p>

“呜哇——”</p>

裴远峰快步来到马车跟前,挑开车帘查看,却见车厢里躺着个仆人打扮的人,背上插着箭矢,靠在车厢角落已经气绝。</p>

而仆人怀里抱着个襁褓,里面是个小婴儿,正在嚎啕大哭。</p>

裴远峰翻身下马进入车厢,把婴儿抱起来,却见仆人身边还放着个小包裹,里面装着不少玉质药瓶。</p>

裴远峰抱着婴儿提着包裹,来到雪丘上眺望,荒凉雪原了无人际,只剩下远方的战火,逐渐往此地蔓延……</p>

——</p>

不久后,梁洲边塞,红河镇。</p>

老旧城镇被厚重雪被覆盖,到了夜间没有半点人迹,镇子边角的一个小镖局里,却能听到一道啼哭声。</p>

“呜哇——”</p>

镖局的后院厢房里,亮着昏黄灯火。</p>

杨朝端着碗热羊奶,站在桌子跟前,不停念叨:</p>

“小祖宗,你别嚎了,来来来喝奶……”</p>

裴远峰提来热水,倒进水盆里,用手试了试水温,而后把玉质药瓶打开,倒了几滴在其中:</p>

“这小子身体好像有毛病,不用这药泡着,就一直哭;让镇上的郎中瞧,也看不出这是什么药,不知道能活多久……”</p>

杨朝端着奶碗,往宝宝嘴里喂:</p>

“我看这娃儿长得挺壮实,那估计是养身体的药,泡着舒服才不哭。”</p>

裴远峰待喂完后,把小娃娃抱起来,放在温水之中。</p>

杨朝站在跟前打量,瞧见小娃娃不哭不闹,还左右打量,笑道:</p>

“这娃娃看着就聪明,雀雀也大,长大不得了。这也没见爹娘过来找,以后怕是得养着了,是不是得给他取个名字?</p>

“是得取一个,叫什么?”</p>

“嗯……要不以后当我杨家人,跟我姓杨,名字吗……过去的事儿,就过去了,以后就叫杨重新,重新开始……”</p>

“呜哇——”</p>

“嘿?还不喜欢?那你想叫啥……杨大鸟?”</p>

“哭声这么响亮,晚上吵的人睡不着,就叫惊堂吧……”</p>

裴远峰转眼看向遥遥的北方,想了想又开口道:</p>

“夜惊堂。”</p>

“夜惊堂……不错……”</p>

——</p>

四年后,年关。</p>

红河镇的小镖局里,因为多了一个聪明伶俐的小娃娃,原本只有死气沉沉的气氛,活跃了许多。</p>

养娃是个精细活,也烧钱,为此以前常年在外奔波的裴远峰安定了下来,把心思全放在了镖局的生意上,又招揽了七八个镖师。</p>

年关时分,十余人都聚在镖局里吃着年夜饭,隔壁的林嫂,背着刚满一岁的小六子,在厨房里做着饭菜,而刚四岁的少东家,则站在背后,手里举着个糖葫芦,逗着林嫂背上的胖小子。</p>

“堂堂,外面在放炮仗,你不出去看看?”</p>

“小孩子才放炮仗……”</p>

“呵呵,这么大点娃娃,说话和小大人似得……”</p>

而相较于逐步走上正规的镖局,担任大东家的裴远峰,则因为把精力全放在养子上,放弃了心中所求,一口气散了,变得日渐消沉。</p>

年夜饭尚未结束,裴远峰就独自回到了后院,孤零零坐在屋檐下上,望着横放于膝的螭龙环首刀发呆;沉默不过片刻,醉意便袭来,沉沉睡了过去。</p>

而三更半夜,镖师全部散去,整个镖局都安静下来之时,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响,忽然惊醒了醉生梦死的裴远峰。</p>

睁开眼打量,屋檐下的灯笼散发出些许微光。</p>

一个灵气十足的小娃娃,脚下踩着板凳,手里拿着外出用的羊皮袄,搭在他身上。</p>

发现他醒过来,还奶声奶气训了句:</p>

“去床上睡,冻出病了咋办。”</p>

裴远峰眨了眨眼,曾经从未感受过‘父慈’,此刻却忽如其来的明白了什么叫‘子孝’。</p>

稍作沉默后,咧嘴笑了下,抬手揉了揉小娃娃的脑袋:</p>

“惊堂,你想不想当高手?”</p>

“打打杀杀不好,镇子口那家人,儿子就因为和人打架,被捅死了……”</p>

“习武是为了保家卫国,不是为了打打杀杀。刀在手不用,总好过遇上事情力不从心连家都保不住,我是过来人,这话你可一定得记着。”</p>

“哦……”</p>

“再者这年头,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过的不是一般憋屈。你要是不习武,长这么好看,以后长大了,准被镇外的那群山大王闺女抢走,那一个个的,胳膊比你大腿粗……”</p>

“……”</p>

“呵~还知道嫌弃,更喜欢漂亮姑娘?红河镇这地方可没有漂亮姑娘,世上最漂亮的姑娘,都在京城,从小衣食无忧,长得都是屁股大好生养,胸脯大奶水足……”</p>

“京城在哪里?”</p>

“在东南方,过了清江就到了。怎么样?想不想习武,我教你刀法。”</p>

“嗯……好。”</p>

“哼!习武不是儿戏,去一个时辰扎马步!”</p>

“诶?”</p>

……</p>

——</p>

转眼又是四年。</p>

时值初夏,位于西北大戈壁上的红河镇,大地呈现土黄色,看不多少绿树,也瞧不见多少行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