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坊街的翻修工程早已结束，如今街面铺着整齐的青石地砖，左右是琳琅满目的各种铺面，裴家甚至还颇为豪气的在街道两侧安装了路灯。</p>
灯笼彻夜不熄，以至于整条街看起来金碧辉煌，宫里的某位贵人，在路过时瞧见后，觉得染坊街的名字不好听，还专门提笔写下“金堂”二字，把名字改成了金堂街。</p>
街面弄得漂亮了，又引进了很多大铺面，比如范记铺子、四方斋分店等等，这片街区自然繁华了起来，子时已过，街面上依旧可见闲逛的路人。</p>
夜惊堂牵着大黑马，走过焕然一新的街道，来到双桂巷中，可见原本破破烂烂的院子全翻新了，里面住上了街面的掌柜伙计。</p>
而以前他随手挑的小院，外墙也刷上了白漆，里面倒是纹丝未动，还是骆女侠以前认真收拾的模样。</p>
夜惊堂进入院子，厨房窗外挂着些许咸鱼腊肠，整体收拾的干干净净，瓜架的盆景落了层白雪，养的花卉都好端端的，甚至还多了两盆，看起来是凝儿前几天回来放的。</p>
夜惊堂虽然现在家大业大，但本质上还是红河镇出来的江湖游子，对这间作为人生的小院，不可能没点感情。</p>
夜惊堂进入主屋看了看，还动手摸了摸床边墙壁上的巴掌印——巴掌印是骆女侠第一次教他功夫拍出来的，后来骆女侠又用黄土补好抹平了，但土质新旧不同，依旧能看出清晰印记。</p>
回想当时的一幕幕，夜惊堂不免勾起嘴角笑了下，来回打量几眼，又在云璃写字的小书桌上发现了一本册子，整整齐齐摆放着。</p>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以为是凝儿留下来的东西，便拿起来翻开打量，结果入眼的是：</p>
八月十五：小姐出门好久了，夫人也没消息，她们不会又偷偷离家出走了，故意把我丢在这里吧……</p>
八月十八：秀荷姐早上偷偷跑过来，在院墙外垫脚打量，依我来看，大抵上是想夜公子了……</p>
八月二十：今天和秀荷姐去逛街，醋溜鱼真好吃……</p>
八月二十一：同上……</p>
……</p>
九月一：今天没吃到醋溜鱼，有个穿红衣裳的女人，在巷子里闲逛，个子好高，长得也好漂亮，估摸是夜公子在梧桐街勾搭的花魁……</p>
……</p>
夜惊堂只是扫了一眼，就知道是萍儿的监工记录，本该出于礼貌放下，但扫着扫着就一不留神看完了。</p>
虽然记载的只是萍儿视角的点点滴滴，但夜惊堂还是看出了很多东西，比如秀荷发现萍儿一个人住这儿可怜，时常跑过来陪陪；某红裙子太漂亮，有事没事就一个人在巷子里闲逛等等。</p>
夜惊堂摇头一笑，把册子放回原来位置，出门牵马走出小巷，脑子里又回想起了宫里的大漂亮。</p>
虽然关于彼此的记忆很多，但经历刚才的事情后，夜惊堂这一回想，脑子里便冒出来两条大长腿，和掰开才能看到的情趣小裤……</p>
太过分了……</p>
明天怕是得让三娘去采购一点……</p>
话说陆仙子今天买了范家铺子的衣服，不会也是……</p>
……</p>
念及此处，夜惊堂双眸微动，翻身上马，快步朝着天水桥赶去。</p>
以前天天被璇玑真人调戏，他还不好招架，如今可以光明正大还手了，璇玑真人却又不给机会了。</p>
现在好不容易回了京城闲下来，如果不给陆仙子长个记性，提醒她对男人要有最起码的敬畏之心，这以后怕是得上天。</p>
夜惊堂如此想着，用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回到了天水桥的步行街。</p>
新宅规模很大，是为一个老爷外加十二个姨娘准备的，此时算上客人丫鬟，都凑不够</p>
十二个，自然显得空荡荡，到了后半夜熄灯，整个宅子基本上都是黑压压一片。</p>
夜惊堂悄然把马放回车马房，来到花园扫了眼，可见后方的绣楼还亮着灯火，一个姑娘坐在二楼窗口，以左右互搏之术，双管齐下奋笔疾书；晚上不睡觉的鸟鸟，还在旁边蹲着歪头打量：</p>
“叽？”</p>
夜惊堂见小云璃在抄书，眼底显出一抹欣慰，没有过去打扰，悄悄摸到了后宅里。</p>
新宅是江州水乡的格局，并非常见的方方正正，居住区都集中在西北角，分为四个大院，其间以假山花木相隔，朝向布局皆不同，隐私性极好。</p>
夜惊堂住在梅院，里面种的是几树寒梅，而凝儿因为喜欢竹子，住在种植青竹的竹院里，彼此是斜对角，距离还挺远，璇玑真人的住处也在那里。</p>
夜惊堂为防被提前发现，靠近后宅就压住了气息脚步，无声无息摸到竹院的西厢房外，听到卧室里有若有若无的绵长呼吸声，便轻手轻脚推门而入。</p>
呼～</p>
因为三更半夜下着雪，院子里也没点灯，在外面还能看清些许道路，到了屋里基本上是伸手不见五指。</p>
夜惊堂凭借记忆摸到里侧卧室，通过呼吸声强弱，能感觉到幔帐放了下来，里面的人睡的很熟。</p>
夜惊堂若是开口呼喊，以水儿的性格，肯定是不让他占到便宜了，当下也没怎么讲武德，悄悄摸到了跟前挑开幔帐。</p>
“呼……”</p>
呼吸声清晰了几分，但光线隔绝的情况下，连轮廓都很难看清。</p>
夜惊堂略微琢磨，顺着呼吸声，悄悄凑到枕头旁边，小声道：</p>
“陆仙子～？”。</p>
躺在枕头上的女子当即有所警觉，略微转头，同时惊叫道：</p>
“啊呜呜——？！”</p>
双唇相合。</p>
刚冒出来的言语被堵的严严实实，只剩下男子的火热气息！</p>
夜惊堂摁住被褥下的女子，心底刚生出几分大仇得报的快意，但马上又发现不对：</p>
这反应，不太像水水……</p>
？</p>
夜惊堂隔着被褥摸了摸，便发现被窝里的团团规模，比陆仙子大了一整圈儿，以往日的经验来看，好像是梵姑娘的尺寸……</p>
！！</p>
夜惊堂压在被子上，双眼瞪大了几分，但黑灯瞎火也看不清近在咫尺的双眸，身体僵在了原地。</p>
扑通~扑通~</p>
房间里刹那间陷入死寂，只剩下两道心跳声。</p>
梵青禾缩在被窝里，被摁的严严实实，嘴也被堵着，眼神相当惶恐，手里已经捏住了三根毒针。</p>
但和夜惊堂相处这么久，她反应过来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大半夜爬到她身上的人是谁了，肯定不能下死手，于是就愣在了原地，脑子里闪过乱七八糟的念头：</p>
夜惊堂？他想做什么？</p>
这才把我领回家第一天，就想……</p>
不可能呀，他不像是这样的人……</p>
都大半夜摸床铺上亲嘴了，他还能安什么心思？</p>
怎么办怎么办……</p>
……</p>
夜惊堂含着柔润双唇，说实话比梵青禾还惶恐，也在想现在该怎么办。</p>
要不装梦游……</p>
这不太现实呀……</p>
在深吻片刻后，终究是吃大亏的梵青禾先反应过来，翻身手脚并用，把大半夜逞凶的男人摁在床铺上，摆出了武松打虎的架势。</p>
咚咚——</p>
夜惊堂躺在被褥上，自然没敢反抗，发现梵青禾想动手打人，连忙开口提醒：</p>
“姑娘且慢，是我是我……”</p>
“我知道是你！我是你……你……你怎么可以这样？！”</p>
梵青禾面红如血、语无伦次，把夜惊堂制住，在胸口点了两下依旧不放心，又捉住手腕：</p>
“我还以为你是正人君子，你就这么对待客人的？”</p>
夜惊堂被点了两下，手脚当即脱力，连忙赔礼道歉：</p>
“误会误会，我认错人了，我以为你是陆仙子……”</p>
梵青禾又不傻，她捉住夜惊堂的手，羞愤道：</p>
“胡说，你把我当成三娘我还信，把我当成姓陆的？她是靖王师父，你大半夜摸进屋，一言不发就动手动脚亲她？”</p>
“……”</p>
夜惊堂张了张嘴，忽然有点语塞了——是啊，若是误认为陆仙子，他就更不该动手动脚了。</p>
他解释两人情投意合才如此冒犯，找水儿证明，以水水的坏心思，那肯定是打死不认，不落井下石越抹越黑都是好的。</p>
但不如此解释，岂不真成了大半夜轻薄借宿女客人的无耻坏老爷……</p>
夜惊堂心思急转，想了想道：</p>
“这是陆仙子的房间，我刚才回来，顺道过来看看，发现走到门口，陆仙子都没反应，还以为陆仙子喝大了，就想进来吓唬她开个玩笑……嗯……你知道陆仙子的性子，正常不会一惊一乍，结果我刚凑近，你就准备叫，我怕闹出误会，脑子一热……”</p>
“怕闹出误会你就亲嘴？”</p>
梵青禾怎么听，都感觉夜惊堂是故意轻薄她，在这找理由解释。她抓双手晃了晃：</p>
“你捂嘴不会用手，把脸凑过来是怎么回事？”</p>
夜惊堂神色尴尬，主动认错赔礼：</p>
“是我不好，我脑子一抽就那什么……唉，都是我的错，抱歉抱歉……”</p>
“……”</p>
梵青禾呼吸急促，摁了夜惊堂半天，发懵的脑袋瓜才缓过来。她想训夜惊堂几句，但夜惊堂都认错赔不是了，再凶有点得理不饶人。</p>
但原谅夜惊堂……</p>
这可是她的初吻！</p>
上上次摸了，上次看光了，这次直接上嘴，下次还不知道发生啥。</p>
要是再闹出什么，她堂堂冬冥大王，怕是真要远嫁云安做小了哦……</p>
梵青禾微微喘息，憋了半天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p>
夜惊堂也有点懵，想起身告辞离开，但他被梵青禾点住了；不走的话，气氛更不对。</p>
夜惊堂眨了眨眸子，在沉默片刻后，又道：</p>
“要不……我先出去？”</p>
梵青禾心乱如麻，想着当前该怎么处理，听见这话，她自然不能让夜惊堂就这么跑了，觉得应该和夜惊堂郑重聊聊此事，便松开了手腕，略微探身，想把床头的烛灯点燃。</p>
“呼～”</p>
刺啦啦~</p>
火折子冒出暗红火星，继而便燃起了火苗，暖黄光线布满了卧室角角落落。</p>
夜惊堂四肢无力靠在枕头上，转眼看了下，眼神便是微微一呆。</p>
梵青禾满头黑发如瀑布般披在背上，身上穿的并不是睡裙，而是淡红色的轻薄纱衣。</p>
纱衣整体质地如烟，在火光下，雪肤只产生了几分朦胧感，根本起不到太多遮挡作用，唯一不透明的只有山巅位置绣着的两朵牡丹，往下都是红色薄纱，腰身轮廓一览无余，跪坐在身侧探身点灯，甚至能看到近在咫尺的团儿轻摇。</p>
梵青禾睡梦中被夜惊堂摸上来，心乱如麻之下，完全忘了晚上没事试衣裳，觉得穿着舒服就这么睡了的事儿，此时探身点灯动作还挺自然大方。</p>
夜惊堂都没主动去瞄，余光就透过云遮雾绕般的布料，发现梵</p>
青禾天赋应该极好，身体犹如无暇白玉，不带半点杂色，腹下能隐隐看到小凹……</p>
！</p>
夜惊堂察觉不妙，连忙闭眼：</p>
“梵姑娘，你……”</p>
梵青禾面色严肃点燃烛台，正想和夜惊堂好好聊聊，回头发现夜惊堂闭着双眼气息不对，脸还有点红，就低头看了看……</p>
我的天！</p>
刚把心思稳住的梵青禾，发现身上这离谱至极的衣裳，脸色再度赤红，迅速把灯吹了，缩回来抱住胸口，用脚蹬旁边的夜惊堂，语无伦次道：</p>
“你……你出去！”</p>
扑通~</p>
夜惊堂直接就滚到了地上，连忙安慰：</p>
“我把眼睛闭着，什么都没看见。我这就出去……”</p>
说着强行冲开穴位，从地上翻起来，快步往外走。</p>
踏踏踏~</p>
梵青禾羞愤欲绝，只觉自己还不如什么都不穿被看见，待到夜惊堂跑出门后，便想三两下把这丢死人的破衣裳撕了。</p>
但这衣裳毕竟贵的离谱，最终她还是迅速脱了下来，换上正常睡裙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而后埋在了被子里，还用腿儿胡乱蹬了几下，估计是觉得自己的一世清明，全被那乱带她买东西的妖女毁了，这以后可怎么见人才是……</p>
——</p>
竹院里的动静很小，其他地方依旧一切如常。</p>
夜惊堂快步从院子里走出来，站在风雪飘飘的廊道里，脑袋瓜都是嗡嗡的。</p>
今天出门没看黄历不成……</p>
犯桃花劫还是咋滴……</p>
夜惊堂摸了摸嘴唇，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但也不敢再去打扰羞愤欲绝的梵姑娘，只能尽力做出风轻云淡之色，快步回到梅花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