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去医院。”杨景行把自己的所有现金都掏了出来,递给耿西东:“一千六,回头还我。快去吧,看完了在琴房等我。”
送走喻昕婷他们,杨景行就去买了一沓谱纸,然后就近去那种没床的琴房,付了二十四xiǎo时的租金,预订了几顿饭,就忙活开了。
杨景行下午六diǎn的时候接到耿西东的电话,説他们已经从医院出来了,医生説没有特效药能治这种伤,而且要半个月才能好。弹琴是不大可能了,就算打上麻药,手指的灵敏度也会大大降低。
杨景行叮嘱耿西东:“你好好安慰她,让她放松。”
耿西东急了:“你以为我不想安慰!”
杨景行説:“那你就照顾好她。”
从十六号中午到十七号中午,杨景行房间里琴声不断,别人还认为这临时抱佛脚也太疯狂了,弹得错音一大堆,是不是太紧张了。
十七号下午一diǎn,杨景行出现在喻昕婷他们的琴房,给喻昕婷带来了她所准备的考试曲目的新版本。两首练习曲,一首赋格,一首奏鸣曲,一首大型乐曲,全部做出来了,指法都标得清清楚楚,所有的指法里,都没有要用右手的无名指的。改动真的很大,只要是正常人,都不会做这种蠢事。
杨景行看看喻昕婷的手指,没之前那么厚的纱布了,所以能看见里面情况,是挺糟糕的,指肚肿了起来,指甲盖乌黑了一大半。十指连心啊,都不知道这姑娘疼成什么样了,亏她还忍了一晚上才让别人发现。
杨景行轻轻放下喻昕婷的手,説:“你要坚强!”
喻昕婷diǎndiǎn头。
杨景行把厚厚的手稿放在了谱架上,説:“弹弹看。”
喻昕婷看看那手稿,铅笔画的,虽然能看出许多擦改的痕迹,但还是干净整洁。她又看看杨景行,然后调整了一下坐姿和呼吸,面对钢琴抬起手来。第一键下去,泪花又闪出来了。
虽然改动的只是右手部分,虽然杨景行的有些方法很精妙,但是练习了半年的曲子突然变成这样,还少了一个手指,喻昕婷真的弹得艰难,边看谱子还要边看杨景行标注的指法。
杨景行帮忙翻谱子,等喻昕婷弹了肖邦的练习曲后就问:“感觉怎么样?”
喻昕婷没有説话,那么专注的看着谱子,又开始弹下一页的李斯特了。于是杨景行也就继续翻谱子。
就这样,大家都沉默着,听喻昕婷弹了半个多xiǎo时,把杨景行的手稿弹完了。手稿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曲子结束了,空白的纸上写着:努力就没有失败,加油。
还是那个短头发的女生先説话:“挺好的。”看杨景行:“真的!”
这里也都算xiǎo行家了,能听出来这些新曲子确实不赖。如果你不是天天听原版,就根本不会发现什么不协和的地方。杨景行昨天晚上可是灵感泉涌。
喻昕婷突然站起来,对大家説:“谢谢你们,你们忙去吧,我要练习了。”
杨景行diǎn头:“行,晚上一起吃饭。”
喻昕婷那还有脸吃,摇头:“你们吃吧,我不饿。”
耿西东説:“我给你带。”
喻昕婷diǎn头:“谢谢。”
出门来,大家互相认识一下。短发女生问杨景行:“你和xiǎo婷什么时候认识的?”
杨景行説:“两年了。”
耿西东都忍不住笑了。另一个男生也知情:“确实两年,去年腊月到现在。”
短发女生感叹:“确实都喜欢她……什么时候看都在笑,就上午,哭得把我吓死了。”
杨景行又给李迎珍打电话,説了喻昕婷的事,他请求,基于这种特殊情况,能不能允许喻昕婷不背谱。
李迎珍挺来气的:“你先管好自己吧!她这么不xiǎo心,还弹什么琴。”
杨景行説情:“她真的挺不容易,您也听过,其实弹得很不错。”
“那也叫不错!你给我説什么都没用,考场上见真章!”
杨景行还在死皮赖脸:“我就觉得她是个人才。”
李迎珍不客气:“你是看人家女孩好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个年纪,连你也一样!”
晚上,杨景行和耿西东一起吃饭,给喻昕婷打包了一份盖浇饭和一个汤,耿西东还不肯要杨景行掏钱。
两人还在喻昕婷门外听了好久,杨景行听出许多问题来,但是对于一个伤了手的女孩子来説,这些问题已经不是问题了。
喻昕婷饿了一天了,又不好意思让两个男生看着自己馋嘴,就要赶他们出去,也没忘记对杨景行説:“钱,我考试完了还你。”现在医院可是很黑哦。
杨景行説:“明天考场见,晚上早diǎn休息。”
“你要走了?”
杨景行diǎn头:“我也要早diǎn休息。”
“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杨景行出门后又回头:“笑一个。”他自己是笑得出来。
喻昕婷瘪着嘴挤出两个酒窝,好难看。
十八号,浦海音乐学院二零零六年本科招生专业考试正式开始。杨景行今天要考三门。上午是乐理和旋律写作,下午是歌曲写作。他父母老师朋友的电话接了十几个,胡以晴还赶到现场来了,张楚佳也来看热闹,真是夸张。
八diǎn多的时候和喻昕婷他们碰个头,喻昕婷抱着杨景行的手稿,头发梳扎得很整齐,穿着看好的短羽绒服和牛仔裤,还有靴子,就是指头上的纱布眨眼。
杨景行还多管闲事:“记得先给老师道歉。”
喻昕婷diǎndiǎn头。
杨景行又自吹自擂:“其他的就没问题了,相信我,这么好的谱子,瞎弹都行。”
喻昕婷説:“我会好好弹的。”
回头张楚佳就向胡以晴炫耀自己的先见之明:“我早説了,他就是个奇葩,多方面的。”
胡以晴只关心考试:“稳定发挥就行了,稳中求胜。”
张楚佳还在忧国忧民:“我们学校要出奇葩咯!”
作曲系的先笔试,但是钢琴系的就要先弹琴了。考生的入场顺序是随机打乱了的,算是能防止舞弊,不过没有实行拉幕考。这也是喻昕婷的运气,不然老师教授们就看不见她的人怎么样,只会听琴弹得如何了。
喻昕婷顺序比较靠前,第十个进考场。监考的老师们都吓了一跳,这家伙,还有抱着谱子进浦海音乐学院钢琴系考场的考生啊!
李迎珍也在,看着喻昕婷。喻昕婷先鞠了一躬,正准备开口説杨景行教的那些话,李迎珍先问了:“你的手怎么回事?”
“对不起,老师,是我自己不xiǎo心弄伤的。”喻昕婷的睫毛一颤一颤的。面前六个权威专家大家坐成一排,还有压力啊!
另一个老师问:“伤了!?还能弹吗?”
“能!”
“怎么还带着谱子?要求背谱的!”
“对不起,老师,我的手是大前天受伤的,所以曲子是新练的。”
“再怎么新练的也要背谱啊。”
李迎珍问:“你练的什么?”
喻昕婷垂着头,看着手中的手稿解释:“是我朋友帮我改编的……”
咦,这下五个教授老师倒是稀奇了,伤着手来弹琴和改编李斯特肖邦的人让他们一下全撞上了啊!
那就听吧!让老师们吃惊的是,李迎珍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喻昕婷身边,要她坐下,并拿过她手中的手稿看,而且一看就认出来了,果然是那xiǎo子的杰作。
李迎珍把谱子在琴上放好,对喻昕婷説:“别紧张,好好弹。”
李迎珍大教授居然帮考生翻谱。果然啊,不拉幕就有黑幕!可是喻昕婷开始弹以后,他们就没思考黑幕的事情了,因为喻昕婷的演奏和乐曲本身都超出他们的想象。
一共半个xiǎo多时,喻昕婷弹到狂二的时候,老师们看见泪珠从她的圆眼睛溢出,在白皙的脸庞上滑落。虽然她手指上的白纱布和钢琴黑键形成强烈反差,但是没人会听出来她是少了一只手指的。似乎喻昕婷自己也没这个意识,一直那么投入,都被自己感动得落泪了。
李迎珍边翻谱边diǎn头,脸上的诡异笑容让她的同事匪夷所思。喻昕婷弹完后,李迎珍回到座位上。改提问了,李迎珍没先开口。
于是其他老师先来,都是一些没什么难度的问题。问一下对作品的理解啊,对作品的结构分析啊。
李迎珍也终于问:“你对你自己今天的演奏满意吗?”
喻昕婷説:“满意!”
“你觉得你今天弹的匈牙利狂想曲二号和原版有什么不同吗?”
喻昕婷想了好一会,最后还答非所问:“以前每一次弹琴,我都是当做练习,但今天不是。”
几个老师互相看看,似乎都没什么问的了,李迎珍就説:“好了,你可以走了。”
有个老师突然叫:“等一下,你説你这曲子,谁帮你改编的?”
喻昕婷似乎不想回答:“我的朋友,也是考生,考作曲系的。”
“什么名字?”
喻昕婷犹豫了一下:“……杨景行。”
果然!有人瞟李迎珍一眼。多管闲事的老师连忙説:“弹得不错,你走吧……好好养伤。”
喻昕婷鞠躬,离开。
耿西东他们问喻昕婷感觉怎么样,喻昕婷説完全不知道。杨景行这家伙,两个xiǎo时的乐理考试,半个多xiǎo时就交卷了。他没问喻昕婷感觉怎么样,只説:“好好休息,后天还有。”
钢琴系后天就是复试了,考乐理的。钢琴系考生能进复试的只有三分之一。进了复试,落榜的只有三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