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佥事遇袭,邢氏是最急的——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潇娘还要不要活了?
一听蒋佥事只有一只胳膊受了伤,邢氏欢喜得一连三天都泡在定国寺里头还愿,“远远闻起来,身上都是股檀香味儿。三天哪儿能都去还愿啊,铁定是跪了两天的送子观音”,这是方皇后的原话儿。
人蒋佥事还有一只胳膊受着伤呢
这些小老太太真是着急点和别人就不一样。
明明情势很紧急,行昭偏偏还能够偷摸腹诽两句。
就像隔天就要挂红缨、披战袍上场了,还能有心思笑。
是有恃无恐吧?
就像大雨天缩在青油纸伞下,老神在在地看雨点沿着伞面儿打旋儿,心里头很笃定这雨反正落不到自己身上。
能有这种依赖感真好。
天大地大,都没有娶媳妇儿事儿大。
凤仪殿这些日子是忙晕了头,钦天监定的大喜日子是二月十六日,行昭的嫁妆是一直备下的——方福的嫁妆厚得很,既然行景和罗氏没打算回临安侯府接手家业,那方福的嫁妆再放在正院里就显得有点儿放不住了。
何况行昭也怕临安侯府的人不精心打理,万一东西上蒙了灰变了样儿,她对得住谁?
方福的嫁妆,方皇后一辈子大半私房,邢氏的添妆,行景打劫鞑靼的战利品贺太夫人原是送了地契、通州庄子的房契还有银票到雨花巷。邢氏没要。让人送回去。还捎带了几句话儿,“阿妩和景哥儿在贺家吃住那几年,就当是贺家给两个孩子备下的嫁妆和聘礼了。从此银货两讫,再两不相干。”
饶是如此,行昭的嫁妆也快抵上户部专拨给六皇子成亲钱财的三倍多了。
嗯,方皇后的目标就是存心要把老六吓得坐不住。
凤仪殿一声令下,六司去了几个内侍,蒋明英打头将方福的嫁妆收拾了出来。又拿着卷尺去了端王府量屋子,好比照尺寸打家俱。
定京旧俗,成亲时女儿家的嫁妆得打一套或者是几套新郎倌儿家的家俱送去,当做是男主外女主内的意头。
临到天黑,蒋明英才风尘仆仆地回来,手上提溜这一套厚厚的册子,和行昭笑吟吟地行了礼,便将册子打开来回禀,“端王府地势坐北朝南,门口立了一对用整块儿大青石雕成的狮子。房檐上立着五只瑞兽,游廊走巷里绘的、雕的全是蝙蝠图样。六司的人手说满打满算,怕是得有整整九千九百九十九只蝙蝠。正房居于中轴,后修百福二层罩房。您的卧房、端王的卧房都修在嘉乐堂,府里的匾额都是端王殿下亲手写的,您喜欢翡翠和金器,嘉乐堂里的多宝阁全都摆满了。听管事的门房说,端王殿下每两天过来瞧一次,要紧地方的布置,全是他亲自安排下来的。”
边说着边将一卷纸卷呈上来,笑道,“您瞧一瞧,端王殿下描的王府全貌,您也不必等到二月十六才看得到了。”
行昭低头看。
描个全景还要拿出精细工笔画的功底,还要上色,还要落款,还要印章
绿瓦红墙,桃枝杏梨,飞檐奇石,全都一一绘在了纸上,手一点一点地展开画幅,又近及远,好像是在慢慢展开自己的未来。
这是她以后的家。
不同于前世那个冰冰冷冷的、自作自受的牢笼。
这里就是她的家了。
行昭眼前陡然起了一片雾蒙蒙,六皇子做事一向认真细致,连帮行景带个话儿,都得先做出手七言绝句来才觉得体面,所有的认真加起来,这样的老六让人感动得又想哭,可爱得又想笑。
方皇后便笑嗔她:“当真是随了你母亲,好哭得很,往后成了亲可甭遇事就哭,反倒叫那些管事妈妈小瞧了去。”说着说着便转了话头问蒋明英,“端王府的长史可是定下了?”
蒋明英点头:“定下了,是户部湖广清吏司的郎中杜原默,被六皇子瞧上了,回报了黎令清黎大人,便平调成为了端王府的长史。”
王府长史与公主府长史可不一样,王府长史相当于王爷的幕僚和执管府中政令之人,若效命的王爷是个得势的,或者直接就是以后的君王,那这家王府的长史相当于一跃成为君上身侧第一人了。
“是端王殿下拜访了平西侯之后,第二天做出的决定。”
蒋明英想了想,再补充了一句,“奴婢还听说,平西侯当时并没有提出意见,是赞成也好,反对也好,还是另提人选也好,平西侯都没有多话”
既然是户部的郎中,自然就是六皇子用了好些年的心腹,方祈却没有过多置喙——人粗心思不粗,到底还有分寸。
方皇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话儿转到行昭的嫁妆上。
“阿福原先的嫁妆可有失损?”
蒋明英轻轻摇了摇头,“全都封在正院的小苑里,打了封条,挨个儿对了册子,既没有遗漏也没有损耗,连大喜那天晚上的烛台都留存得好好儿的。奴婢都还记得那对儿烛台,嵌着两颗猫眼石,上头蒙了一层灰,拿手一擦,猫眼石还是亮得很。”
那肯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