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中墨绿如浆甚是好看,但由两种剧毒之虫熬制的毒绝不是用来欣赏的,剧烈的毒性会让人渐渐理解现实,这点毋庸置疑。可稀奇的是如此剧烈的毒,竟泛着一阵阵清香之气,若不是鼎旁有着两大熟谙毒物的两人在此,别人恐会认为这是一鼎治病奇药,根本与杀人扯不上半点关系。
难怪有人说,良药苦口,毒.药可口。
那柄黄铜大勺正一圈一圈的搅拌着,手法蛮是讲究。约过了半盏茶功夫,书生将沈苛的手法,鼎中的毒,皆瞧了遍,道。
“制毒本是一件充满艺术氛围的事,却被你弄得像是在拌粪一般。”
沈苛竟神色无半点异样,早就破涕为笑,笑嘻嘻的道。
“老师,其实我也发现,我这一生与艺术算是无缘了,不如你就放了我去,免得污了你的名头。”
书生闻言,又复俯首注目,认真的瞧了鼎中半响,兀的哈哈大笑,道。
“沈苛啊沈苛,师傅我近来目力有变,竟一时没瞧出此鼎之毒已初现美色,不错,尚在顽童的你能制出如此品质,也算是天赋颇佳了。”
话音刚落,沈苛连忙触目望去,毒浆墨绿,与之前一般无二,哪里现出了半点美色。心思转动间,沈苛便明了过来,这恶魔实在是虚伪极了。明显不肯放我而去,却佯装成这番模样。
沈苛抬头,脸上依然笑嘻嘻,道。
“老师目力虽不如从前,可肚皮里装的却是满腹学识,只要随意调动点,也就能抵上别人千百双眼睛了,可别人的眼睛终究是别人的,老师还是要注意休息,尽早将眼睛养好为是,莫等哪天,唉,那天不提也罢,作为爱徒真希望那天不会来临。”
书生心中一阵不畅,小小年纪说话尽是些鬼心眼,就连他也不能在口头上占些上风,但历经百载的他,越是遇见这般有趣的孩童,便越是觉得人生十分有趣,他觉得就算此刻他不能成为沈苛的师傅,也会和他成为要好的朋友。
书生闻言神色忽然黯然,道。
“唉,师傅志有补天,奈何上天却已然辜负了我的一番好心,现已是力有不逮了,只期盼我的好徒儿能继承我的衣钵,传承我的意志,就算碌碌一生,也能安心合眠了。”沈苛那双漆黑的眸子一转,神色也是骤然黯淡,道。
“老师志向远大,令人肃然起敬,可徒儿正如那井里的青蛙,哪怕知晓了天地广阔,却也无法将目光瞄的更远,所以老师的衣钵与意志对于徒儿来说,连力有不逮都算不上,最终只会化作南柯一梦。”
书生见沈苛眼眸一动,便知完了,这孩子的鬼心思又来了,听到这里,见沈苛面上更是黯淡,继续道。
“而徒儿在井里呆上个十年八年,也就归西了,徒儿之死虽无足轻重,但作为老师的唯一传人,却不能帮助老师完成那远大的志愿,实在是无用之极,到了阎王爷哪儿,也会抬不起头的,若让早已成为鬼魂的老师你知道,岂不更会失望到了极点。”
沈苛说到这里,神色又是一黯。
“徒儿嘴上虽老是顶撞老师,可心中对老师却敬重万分,要是让徒儿瞧见老师失望的脸色,那真是做鬼也做不安宁了。”
此番谈话,他知道是讲不过了,只好打个哈哈话锋一转,道。
“火虫蝎与黄泉虫体内所含毒素颜色皆是碧绿色,但两者毒性却大相径庭,若想制出一种新毒,需要的不仅是使其均匀的控制手法,其中难关岂非数日便可攻破。”
“而这两只虫子制出来的混毒,其毒性虽肤浅无比,但其颜色却是好看之极,宛如琥珀色般透亮,幽绿的比花坛楼酒窖中珍藏的碧玉清琼还要幽净几分,此刻你这鼎中的俩类毒素已经混乱不堪,看样子是不能制出那般美丽的色彩了。”
“记得,制毒术可是最讲究的一种艺术,若不能以最完美的姿态将敌人杀死,便是对敌人的不恭,也是对自己艺术的践踏。此番制毒,已经失败,你也三日未眠,收拾收拾便下山去吧。”
说完,书生便下了木梯,径向石房走去,口中说道。
“明早出门,再寻几只毒物。”
房门闭合,微风吹过,沈苛微圆的小脸蛋红嘟嘟的,乌黑短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乖巧的小嘴总是笑笑嘻嘻,仿佛这世间的事永远也不能打断他的笑容。待书生进了房门,他便拾出了那根铜勺,随意的一扔,下了木梯。
铜鼎下铸有三足,约有三尺,比沈苛还高出一些,鼎下的阴影处正放着一团青藤,柔软而韧劲十足。沈苛翻出青藤的一端,紧实的绑在一只鼎足上,然后将另一端套入自己的腰上,伸手扯了三扯,确认无碍后,便走向山缘,纵身一跃。狂风自下方猛烈袭来,发丝中的汗珠化作无数水粒向天击去,沈苛眼眸微阖,神情不变,到了此时,其嘴角果还挂着一丝笑容。
山梯在速度下,成了一条黑线,骄阳中,一个顽童从百丈山巅堕了下来,口中大喊,狼来了。
正在山脚不远处的诸人,听见这声音竟置若罔闻,摇了摇头便自顾的做起事,谈起话来。
百丈虽高,跃身下来也不需多久,眼见脑袋就将磕及脑袋,一张白网竟早已布在崖壁高十丈之处。
不慌不忙中,沈苛将腰间的青藤一解,坠入白网之中。
平摊的白网受力,顿时向下急落,沈苛躺在网中就似与入网之鱼一般,可全无半点惊慌之色。
白网坠势逐渐缓慢,强悍的韧性竟兜住了沈苛的坠力,就在离地不过半尺之余的高度,白网终是停滞了下来,沈苛笑嘻嘻的从网中的漏口走出,连一点伤势也不现见。原来这条入网之鱼,早就将渔夫的网摸得一清二白,难怪会这般有恃无恐。
他四下一瞟,笑着摆摆头,叹道。
“唉,现在这些人都已习以为常,别待那天狼真的来了,那可就真是死有余辜。”
土被晒成沙,有些滚烫。
沈苛脱下鞋子,赤足踩在细沙上,一股暖呼呼的温度自脚底直窜心身,让劳疲已久的毛孔为之一张,实在是舒服极了。
然后他狠狠在黄沙上踩了几脚,便提着鞋子,挂着笑容,在阳光下留下一步步小脚印,渐渐的离山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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