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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六时,有邑贵族的部队开始撤退。
负责监视的鞑靼人发现有邑贵族们撤退后,并没有立即发动攻击,而是派了若干游骑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附近。
这样一弄,结果有邑贵族的部队连侦察的游骑也不敢派出去了。因为,游骑只要离大部队距离稍远就会遭受蒙古人的袭击,而鞑靼人的骑射水平也确实远远超过汉人。
游骑派不出去,商仁虽然急得干瞪眼却也找不出解决的办法。尝试着派拥有马匹的战士向蒙古人冲过去,可鞑靼人见敌人太多竟然转身就跑。于是郑公智便提出了一个建议:少派一些人,如果鞑靼人肯接战,那便缠住对方,等待大队人马围过去再将之干掉。
然而这一计策实施起来,大家却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最难之处并不是拼命缠住鞑靼人的游骑,而在于如何接近他们。
人数较少时鞑靼人确实不撤退,但问题是,有邑贵族们冲过去时纯粹是给鞑靼人充当的箭靶子。
在损失了三匹马以及一名有邑贵族之后,再也没有人肯接受这个任务,而封建采邑制军队的弊端便显现了出来:封臣如果觉得那是必死的任务,那么他便会理直气壮地拒绝。无论商仁和郑公智怎么鼓动都没用。
发现人数即便占据绝对优势下也无法战胜蒙古人后,这一残酷的事实使得部队原本就不高的士气越发低落了。
渔猎为生的女直人,其射术甚至超过了以游牧为生的蒙古人——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蒙古人才不敢太过接近。在整支部队中大多数人充满了沮丧时,女直人却保持着旺盛的战意。只可惜这群从山里出来的女直人完全不会骑马,因此无法执行这个任务。除了女直人之外,整支部队中仍然保持着较高士气的大概要算赵武的小队了。可惜赵武等人同样不会骑马。所以,众人只能无奈地任由蒙古人的游骑在远处不怀好意地进行监视。
中午时分,到了该吃饭的时候,于是队伍停下来埋锅造饭。
要不怎么说这支由有邑贵族所组成的部队是乌合之众呢?明明知道蒙古游骑在附近,却根本没有安排预警的游骑。当饭煮好之后,大家便一窝蜂地涌上去。唯一有过实战经验的女直人同样没有这方面的概念,而且他们对于吃饭的热情绝不逊于任何一个汉人。
整个队伍地人几乎全都开始吃饭了。只有少数几个人还在伺候着他们地坐骑。周武把他地坐骑当成儿子一样。自然也是如此。他已经喂了小武大半块豆饼了。接着又掰了一小块青盐用手掌压碎混在精饲料里。放在手掌上喂着小武。小武一边伸出舌头舔着周武地手。一边满足地打着响鼻。不时摇晃一下脑袋或是用前蹄在地上踢踏几下。突然间。小武停了下来。摆出一副凝神细听地模样。
几乎是同一时刻。女直人地首领象是被烙铁烫到手似地突然扔下手上地食物。然后趴在了地上。他以更快地速度爬起来。然后一边用女直话急促地发布着命令。一边抓起武器向一旁狂奔而去。其他地女直人立即以最快地速度抓起武器。跟着首领跑开了。
众人正在奇怪女直人发了什么疯。却隐约听到了远处传来地马蹄声。
没等众人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马蹄声越来越大。一支正在高速冲锋地骑队已经出现在他们地视线之中。
郑公智绝望地看着那支骑兵队伍。突然想起了王度之前地预言。
郑公智无法确定对方究竟是负责监视广宁城地那群骑兵。还是鞑靼人离开时故意在附近埋伏下地伏兵。但总之。事情正如王度所预料地那样。他们这支撤退地部队遭受了敌人地袭击。对于有邑贵族而言。最糟地是当敌人挥舞闪着寒光地马刀飞速杀过来时。他们却丝毫没有防备……对郑公智而言。则应该用“没有最糟只有更糟”来形容。吃饭时郑公智自然不肯和那群臭哄哄地女直人坐在一起。然而现在女直人已经跑远了。他所能做地。仅仅只是用那呆滞地目光在蒙古人和女直人之间机械而缓慢地来回游移。
有些人仍然在发呆,但更多的人则做出了反应。
不过,这些完全没有接受过正规军事训练的人显然不可能做出正确的反应。
有的人开始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有的人则象是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跑;有的人开始手忙脚乱地寻找武器——尽管武器就在手边,但直到马刀画出一道弧线掠过他的脖子时,他仍然没有看见近在咫尺的武器;只有很少的人才拿起武器聚在一起试图抵抗骑兵的冲击。
来犯的蒙古人是两个百人队的规模的部队。看到女直人那支队伍似乎正在有组织地离开战场,于是分出了五十骑进行追击。
拿起武器聚在一起人大约有五十多人,蒙古人显然比较重视这支还拥有抵抗意志的小股部队,因此派出了三十骑冲向了他们。
剩下的一百二十名蒙古人,则朝着那四百多毫无准备的人群猛冲过去。
这时,一声极为响亮的大吼声传遍了整个战场。
“别慌,拿好武器就地站好准备战斗!敌人只有不到一百人!”
这显然是句谎话。但这种情况下绝大多数人都没有能力判断这个数字是否正确,再说他们也下意识地愿意相信这个令人安心的数字。只可惜这声吼叫还是响得稍稍迟了些。当大多数处于惊恐之中的人勉强恢复了一点镇定时,先是一阵箭雨,紧接着便是锋利的马刀在他们的瞳孔里变得越来越大,然后切割开他们的肌肤。
颈动脉被划破后喷射鲜血的汨汨声,钢铁相撞的卡啦卡啦的斫击声,被斫倒的人发出的毛骨悚然的尖叫声,垂死之人发出的人生最后的呜咽呻吟声,交织成一片仿佛从地狱里发出来的可怕声音。
紧接着,混乱的战场上开始响起告饶乞命的喊声,到处都看到脸色吓得发白的有邑贵族或领民从混战中窜出来,六神无主地想要在战场上寻找一块安全之处。但是随即,乞命声嘎然而止,取而代之的则是杀死毫不抵抗之人后的残忍狂笑;想要寻找一块安全地方的有邑贵族或领民也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了。他们
,大多两目无光,但双足还在地上乱踢。
拿起武器并且聚在一起试图抵抗的人群同样遭受了猛烈的攻击,不同在于:他们进行了强烈的抵抗。
赵武大声吆喝着部下保持整齐队形,可他自己却独自拿着一把丈二长枪站在这群人的前面十多米的地方。赵武孤零零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因此吸引了三十骑蒙古骑兵将肉搏前的那一轮箭全都朝着他射了过去。赵武大喝一声,舞出一道密不透风的枪花,将射过来的箭全部挑开。
转眼间冲在最前面的骑兵离赵武只有十多米的距离了。对于骑兵冲刺而言这点距离只需要一秒钟的时间。看着那把正指着自己的丈二长枪,那名骑兵潜意识地拉了拉缰绳,将速度降了一点——其实即便骑兵不控制马匹减速,当马匹发现继续向前飞奔将会被尖锐的物体刺中脖子时,动物的本能也会迫使它停下来。
这名骑兵拉了一下缰绳之后,立即老羞成怒地大叫一声,然后继续硬着头皮向赵武冲过去。刚才那一瞬间降低速度的举动只是潜意识的自我保护,而蒙古勇士的荣誉感却迫使这名骑士不得不继续冲过去,哪怕是死!
第一次参加战斗时大多数人都会非常恐惧,仅有极少数人会特别兴奋,赵武便是属于后者。
一种透过灵魂深处的冲动将他的战斗激情逐渐推涌到。
看到骑兵的身影越来越大,赵武深吸一口气,将枪术在刹那间发挥到极致:一眨眼的功夫,他便使出了枪术中的拦、缠、拨三种技巧,将对方的马刀荡开之后又顺势一扎,一下子刺中了他的胸口。
骑兵的冲击力比赵武预想得要大很多。他本以为在刺中对方的胸口后可以迅速抽回长枪,却没料到枪尖却一下子全部刺入了骑兵的胸腔。因为枪头刃下数寸装一小铁盘,因此当整个枪尖都捅进敌人胸腔后,枪杆上立即传来了巨大的反作用力。结果,那股巨大的反作用力一下子将赵武双臂震得发麻,虎口裂开。幸好赵武反应极快,眼见握不住枪杆,便在松手的瞬间侧身一扑,否则那倒撞而来的枪杆必将撞上他的胸口。
还没从地上爬起来,赵武发现又有一名骑兵正控制着坐骑朝他践踏而来。赵武只得连续三个倒腾翻滚才惊险万分地躲了过去。
区区三十名骑兵自然不可能摆出太厚的阵型,因此躲过了第二名骑兵的袭击后,赵武便暂时安全了。这时,赵武连忙向身后望去。
那群拿起武器聚集在一起进行抵抗的人大多都赵武的领民。前面说过,赵武的家乡习武风气极浓,连长工佃户们也个个都会几招乡下把势。而且由于当地人多地少,因此经常发生规模不一的械斗。所以这群人的表现总体上还说得过去。
一个交错之后,这群人虽然被冲散了,但差不多有十个蒙古人从马上摔了下来,而那群人当中则倒下了将近二十人。这个交换比已经很不错了,主战场那边汉人倒下了十人,而蒙古人却只损失了一个。
这时,战斗之初曾经响起的吼声再次响彻整个战场。
“想想家里即将丰收的粮食……想想那些已经属于你们的土地……快挥舞武器杀死你附近的每一个敌人!”
处于绝望和慌乱之中时,任何稍稍熟悉的声音都有可能象催眠一样完全控制此人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