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嘉七年，二月。</p>

侯胜北重新回到阔别二年多的建康，见到了安成王。</p>

陈顼和两年前没什么变化，还是随意地斜躺在榻上，一个美貌的侍女替他捶着肩，招呼侯胜北坐下。</p>

拍了一下美人丰臀，让她退下之后，陈顼就像朋友见面打招呼，问有没有吃过饭一样，漫不经心地说道：“来得挺早啊，本以为你还要再考虑些时日的。”</p>

侯胜北坦然地回答道：“我担心赶不上。”</p>

“赶不上什么？”</p>

陈顼楞了一下，随即恍然道：“我大哥身体还行，看样子再撑几个月是没问题的。”</p>

他另外纠正道：“现在不是天嘉七年，月初陛下有诏，改为天康元年啦。”</p>

侯胜北心想，难道改成天康，天子就真的能健健康康地多活几年么？</p>

陈蒨，那要问问天意是否答应了。</p>

即便改了年号，你的身体还是难以阻挡地一天天衰弱下去吧。</p>

获罪于天，无所祷也。</p>

陈顼继续道：“你来早了其实也没用。不到那一日到来，你也不方便抛头露面，暂时就待在我府上吧。”</p>

随即嘻嘻笑道：“我这里美人多得很，你肯定不会过得寂寞。”</p>

见侯胜北一脸严肃无动于衷，陈顼觉得有些无趣，命人去请毛喜过府议事。</p>

他斜眼看向侯胜北，打量了一番道：“你去了一趟北周，现在胆挺肥啊，见面就敢公然挑出这种话题。”</p>

侯胜北淡淡道：”要是这点胆子都没有，怎么跟着安成王做大事。”</p>

“好！”</p>

陈顼用力击了一下床榻：“你可知道，我回国不满四载，根基浅薄。朝中无论新旧诸臣，与我并无渊源，掌握的权力军力更是孱弱得可怜。”</p>

“若非如此，安成王怎么会用我这罪臣之子？”</p>

“爽快！”</p>

陈顼又击了一下床榻：“丑话说在前面，除非到了能够掌控全盘的那天，我不会为你父翻案。这是否定我大哥的行为，容易引起忠于他的群臣反感，这样你还愿意？”</p>

“家父如果九泉有知，相信也不会在意这些。他当年若想保命求活，有的是其他选择。”</p>

“果然是个爽利人。”</p>

陈顼坐直了身子，表情认真地问道：“直接告诉你，现在的局势对我相当不利，可以说毫无胜算。你果真要跟随我，做这等有覆家灭门风险之事？”</p>

侯胜北来建康之前，已经拿定了主意。</p>

这一刻，时间彷佛倒转回到了十五年前，初见陈霸先的那一天。</p>

这就是君臣际会，风云龙虎吧。</p>

阿父，我有些明白当时你的心境了。</p>

他彷佛被冥冥中一股力量牵引，不由自主地拜了下去，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回答：“愿为安成王效死。”</p>

侯胜北突然表明心迹宣誓效忠，陈顼有些猝不及防，不由感叹道：“伱们侯氏一族，都是如此干脆果决的吗……”</p>

侯胜北抬起头，毅然道：“但求安成王在成就大业之后，也允我一事。”</p>

陈顼也不问是什么事情，当即承诺下来。</p>

此时毛喜也已来到，三人开始议事，这就是陈顼可以吐露真心的起家班底了。</p>

毛喜先开口，却是件不相干的事情：“你这两年在北朝辛苦，卧虎台的工作卓有成效。几句流言，就毁了当年战场上侯太尉和你父亲没有干掉的猛将。”</p>

侯胜北知道他说的是贺若敦之事，逊谢了两句。</p>

卧虎台的整个框架和日常运作，就是眼前这个人搭建和负责的。</p>

既然毛喜提起，侯胜北惦念荀法尚接手之后，是否一切顺利。</p>

“放心，荀氏一族，上可追溯至战国荀子，弟子有李斯、韩非。十二世神君荀淑，教出了北斗喉舌李子坚、天下楷模李元礼。十三世有荀氏八龙，十四世更是出了荀彧这等人物。”</p>

“司马懿都称赞：书传远事，吾自耳目所从闻见，逮百数十年间，贤才未有及荀令君者！”</p>

“钟繇则称以曹孟德之聪明，每有大事，常先咨之荀君，是则古师友之义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