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我大宋有甘相,实乃上天之福,普通官阶当不能束缚甘相之尊,可再立新官,以为天下楷模……”
“陛下,还可为甘相在民间立牌位供奉,享世代香火,以为子孙之教诲。”
这些说话的人,越说越是离谱,有些人是纯粹为了借机讨好甘奇,官场之道,这是正常,特别是今日这种机会,怎么讨好也不会显得谄媚。也有些人乃是甘奇的学生,当真觉得甘奇该有这种待遇。
反而如王安石司马光之流,其实心中还没有想好该给甘奇什么待遇,也是甘奇如今待遇越来越高。
他们这一类相公之辈,其实心中考量的事情有很多,真要给甘奇封燕王之尊,也还要考量皇帝的想法,若是要世袭罔替,那更是大事,还要考量舆论,以及对后世造成的影响,所以他们对这件事情格外谨慎。
相公之人,没有着急表态,奈何那些五品六品的,一个个语不惊人死不休,这是格局的差别。
却是这种场面,让甘奇也是惊讶不已,连连起身压手,口中连连说道:“稍安稍安……”
连甘奇都没有想到会在庆功宴上遇到这种情况,不是他政治水平不高,而是他对自己如今的威势还没有一个充分而又准确的认识。
他更没有认识到这么多年的沽名钓誉,这么多不世之功,这么多年经营的完美人设,会把一个人推到怎么样的高度。
最最惊讶的要属皇帝赵顼,他看着那些激动之人此起彼伏的声音,瞬间连酒都醒了,看向了甘奇。
这是众望所归,赵顼懂得。
封王,世袭罔替,封妻荫子,再立新官,庙宇供奉……
赵顼又看了看甘奇,他一直尊重无比的甘奇。
甘奇也看了看皇帝。
气氛有些怪异。
好似皇帝与甘奇,都有些下不来台。
赵顼这个年轻的皇帝,似乎也没有应对这种场面的经验,他心中如何作想不知,只见他吞了吞口水,然后点头:“好,那就依照……”
甘奇连忙摆手,无礼打断了皇帝的话语:“诸位,诸位静一静!”
众人静下来了,赵顼也没有把话继续说完。
只听甘奇高声:“在下蒙仁宗陛下抬举,以状元入朝,又得英宗陛下看重,慢慢身居高位,到得如今,已然荣耀加身,无以复加。这么多年,多是征战在外,各处奔波,吃尽劳苦风霜,如今大势已定,在下想过几年闲云野鹤的日子,还请诸位……”
“那怎么行,这朝廷岂能没有了甘相公……”
“甘相公,不可啊,如今万象更新之始,正需要甘相公带领我等励精图治……”
甘奇心中暗骂“他妈的,还有完没完了?”,口中更是高声:“待在下歇息几年,此意已决,至于封赏,可把各处军将士卒重赏,在下一介儒生,不敢贪功。此事就这么定了,不可再言。”
满场沉默了片刻,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甘相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有人还想多说,却又忍了忍,努力去猜测甘相公心中所想,怕自己出言有误。
连司马光与王安石都对视了几眼,摇了摇头,大概是明白过来了。
其实大殿角落里还坐着一些辽国旧臣,耶律乙辛也在其中,还等着稍后上前觐见皇帝,上书表降,那时候就是宴会气氛的最高潮。
但是显然这个最高潮已然先到了,耶律乙辛看着这一幕,低头浅笑着,他也在得意于自己的先见之明,甘相公处境显然也不太好。
倒是王安石此时开了口:“陛下,甘相公想歇一歇,但是朝堂诸事皆在革新,缺不得甘相公主持大局,还请陛下夺情处置。”
王安石是真怕甘奇撂挑子不干了。
甘奇今日倒也不是违心乱说,他真是想歇一歇了,每每出征,皆是归心似箭。本来是准备待得把朝堂事情安排几番,再请假来歇的,没想到今日这种情况下说出来了。
说出来也无妨,并无不可,见得王安石这么说,甘奇连忙先皇帝答道:“王相不必如此,我也不是真的不问世事归隐而去,若是朝堂上有什么不决之事,来问即可,我就是想歇息一下,也请王相公成全。”
王安石见得甘奇这么说,倒是安心了一些,点了点头,便不多言。
倒是赵顼这边看看,那边听听,反倒像是一个局外人一般。
甘奇也想把这种情况立马揭过去,便又道:“陛下,旧辽之臣今日还要献表,不若叫他们出来如何?”
赵顼点了点头:“好!”
耶律乙辛已然站起,降表在手,这献表之事,他心中早已想定,也要拱拱火。拱火之法不难,那就是上前一通说,把甘奇夸个天上地下无与伦比,却不多提大宋皇帝即可。
好在甘奇心思更快,直接说道:“把旧辽之臣皆带上来,选个辽皇近宗来说话。”
甘奇这是不让耶律乙辛说话了,他不是辽皇近宗,而是远宗。
今日这一幕,是非甘奇愿意看到的,大概也把皇帝赵顼给吓住了,兴许不能说是吓住了,而是让赵顼开了一下眼界。
赵顼不是不知道甘奇名声之大,他一直都知道甘奇不论是在文坛还是在民间,亦或是在军中,都是名望甚大。
不是见识了今日这场面,赵顼是真不知道甘奇是如此的一呼百应,在许多人心中,甘奇是如此的如神如佛,需要在民间立庙供奉受永世香火。
陡然间,赵顼想起了父皇临终之时话语,不是赵顼主动去想,而是父皇临终那一幕,此时就莫名其妙在脑海中蹦出来了。
此时的赵顼,只是不断去看甘奇,忍不住去看甘奇,甚至忍不住上下打量甘奇,心中并非有什么恶意,只是多了许多复杂。
这个年轻的皇帝,慢慢进入了状态,正在当皇帝的路上学习……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