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名过后,甘奇亲自走到将台头前,左右巡视几番,开口:“诸位,以后粮饷会按照朝廷规定,足额配发,知州衙门还会给诸位再补饷银,教诸位养家糊口无虞,还能存一点。”
下面都是一双双麻木的眼神,这让甘奇有些意外,甘奇还以为自己这话一说出来,便会满场雷动。哪里想到是这么一个反应,看来是这些人并不相信当官的许什么承诺。
好在甘奇还有后手:“今日虽然不是发饷之日,但是今日本官带了饷钱来,先所发诸位一月饷钱。随后,史将军将要考核诸位,全军重新整编,力强者入禁军,每月足额一贯五,知州衙门再补五百钱。力弱者,入厢军,每月足额一贯,知州衙门也补五百钱。”
麻木的眼神稍稍有了一些变化,却也只是看着。
只待甘奇大手一挥,还真有箱子搬上将台了,箱子打开,还真是钱。
再听史洪磊开口:“张大柱。”
“小人在。”
“过来,一贯。”
张大柱,身材“柱”,高高的,就是不大,瘦得跟竹竿一样。畏畏缩缩走到将台之下,史洪磊亲手拿出一大串铜钱,往他怀中一扔,说道:“归队。”
张大柱抱着钱,看了看钱,看了看史洪磊,又看了看钱,又看了看史洪磊,然后又去看了看甘奇,然后还是看来看去。
“归队,你这厮莫不是也想挨脊仗不成?”史洪磊一声吼。
却见张大柱忽然双腿一跪,眼泪毫无预兆就从眼眶中流下来了,磕头在下,口中大呼:“小人张大柱拜谢青天大老爷恩赏!”
“滚蛋。”史洪磊说道。
张大柱连忙爬起,抱着钱归队而去。
再看满场,所有人的眼睛,都泛起了神采,全部聚焦在甘奇的身上。
甘奇看着满场的眼神,喃喃一语:“这个国家,真难。”
粮饷接着发,一个一个的磕头,一声一声的拜谢。山高皇帝远的泉州,泉州这些当兵的军汉,仿佛是这个时代被遗忘的人,这个时代最角落里的人。从来得不到一点尊严,更得不到旁人的一丝善意,在时代的最角落里,挣扎求生,活得如阴沟里的老鼠一般。
看着一张张激动不已的脸,甘奇一直就坐在将台上,并不离开。直到所有的饷银都发完了,甘奇开口:“所有人,先行解散,把钱送回家。中午不要吃得太饱,下午有考教,入禁军者,一个月可以拿到两贯钱。入不得禁军,就只有一贯五。”
此时竟然有人主动接话了:“知州,小人力最强,小人可以入禁军。”
这是有了精气神,甘奇笑着答道:“下午考教之后再说,散了去,吃罢饭食就来等候着。”
“小人不回去了,就在这里等。”
甘奇闻言哈哈大笑,只要精气神回来了,这支军队就可用了。
甘奇并不多言,直接下了将台,下午的事情他就不来了,史洪磊经验十足,想来不会办差。
甘奇还有别的事情,那就是要给这些军汉弄点装备去,兵器要弄得像样。甲胄也要给这些人置办一下,不说全身铁甲,皮铁甲也要备好,把要害之处能护住。
泉州本就有铁矿,几个铁场出产极多,只要肯花钱,这些倒是不难。
军营的伙食也要改善,每顿都得有肉,要让那些被挑出来的汉子在一两个月内把身板养起来。
回到府衙,甘奇把涂丘叫到跟前,涂丘也是一脸的笑。
此刻,甘奇忽然感觉涂丘脸上的笑容,与刚才雷虎脸上的笑容,给人的感觉何其相似!如出一辙。
“知州有何吩咐?下官定当办妥。”涂丘问道。
甘奇指着堂下,问道:“这些钱怎么还留在这里啊?”
堂下的钱,好几万贯,前天半夜别人给甘奇送到门口的,甘奇吩咐抬到大堂中放着。此时还在这里。
涂丘笑道:“知州的钱,未有吩咐,下官也不知如何处置的好。”
甘奇也笑着看向涂丘,忽然又问一语:“涂通判可知本官在东京还寄禄了一个什么官职吗?”
涂丘摇摇头:“下官倒是没听人说起,还请甘知州示下。”
“本官乃是御史台侍御史,涂通判可知晓?”甘奇如此说道。
涂丘还有一个笑脸:“哦,原道如此,到得知州再入京,定还会加官进爵,平步青云。下官先行道贺,祝知州扶摇直上,出将入相。”
这哑谜打得?甘奇觉得有些好笑,既然要装,那就先装着吧,先干活再说,便道:“罢了,这钱本官就拿了吧,便当泉州的商税充公。本官这里还有一事交代涂通判去办。”
涂丘听得甘奇要把这么多钱充公了,面色立马有变,这是不接受的意思啊?难道是嫌少了?这么多钱,就算是放在汴梁,那也是一笔巨款,如何还能嫌少?这可比泉州一年的商税还要多。
涂丘有些心慌,口中答道:“还请知州吩咐!”
“第一件事,清查泉州所有胡番之人,造册登记,久居者,落泉州籍,归市坊管辖。暂居者,也要造册,发暂住凭证,以后但有入城胡番者,皆要照此办理。”甘奇安排了工作,这份工作,工作量巨大。
所以涂丘点头表示:“下官定当办妥,只是此事繁琐,怕不是十天半月可成。”
“嗯,时限两月,若是不成,追责问罪。”甘奇严肃说道。
涂丘点着头:“两月,两月可成。”
甘奇很是满意,这是复杂的摸底调查工作,非得在这里为官日久的人,才能快速做好。这事情也不会触及谁的利益,就是工作辛苦一点。
把这份辛苦的工作做完之后,甘奇就要拿人开刀了。
不得不说,甘奇不是个好人,要动人家,还要先压榨完劳动力。
甘奇还鼓励一句:“嗯,两月若是办成了此事,本官到时候会把胡番之人的户籍数据上报朝廷之下,奏折之中当为涂通判上奏请功。”
涂丘连忙拱手:“拜谢知州厚爱。”
甘奇微微笑着,如沐春风。
涂丘准备拜别去干活了,甘奇忽然又问了一语:“涂通判,你可知哪里的船厂船匠技艺最佳?”
涂丘想了想,答道:“要说福建路的造船,当属同安最佳。不过真要比起来,蒲氏一族造的船还要更胜一筹。”
又是蒲氏?蒲氏乃是外国人,怎么在沿海地区混得这么风生水起?连造船业都属他们最好?
甘奇皱了皱眉头:“本官想造几艘好海船,回京的时候,便从海路直接去杭州,福建道路,翻山越岭的,实在难以忍受。”
涂丘立马笑道:“这有何难?如今蒲氏已然在慢慢往泉州搬迁,海湾之处,蒲氏的造船厂也在动工,想来要不得多久就可以造船了,到时候下官自去安排就是。”
甘奇点着头:“有劳涂通判了。”
涂丘心情大好,这位侍御史钱不收,收船也行啊,船这种东西,可不便宜。
只是涂丘不知,甘奇可不是要一艘两艘海船,他要一个船队,打海战用的船队,运人运货是其次。
甘大恶人这是要把涂丘的利用价值压榨得一点都不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