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宁军是防守的一方,根本没得选择,如果放弃抵抗,所有的士兵很可能都会成为蒙古人的刀下之鬼,如果奋力抗争,反而有一线生机,至少不会全军覆没,战斗结束之后,很多士兵还会得到物质上的奖励。
这些道理,士兵们应该都懂,根本不用动员。
要想减少损失,只有放弃三角城,全军撤退。
可是千户大人让他们镇守三角城,难道只是看守那几道低矮的城墙?如果见了蒙古人就跑,就连这道城墙也是看守不住。
第五百户有守土之责,荣誉感迫使他们与蒙古人拼个你死我活,如果直接望风而逃,那和以前的军队有什么区别?就是士兵们愿意,他周宾也不能这么做。
而蒙古人是主攻的一方,掌握着战斗的主动权,如果承受不了人员的伤亡,他们就会自动退兵。
双方其实并没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蒙古人实际上是一伙盗贼,目标无非是为了城内的物资,而西宁军正是这些物资的守护者,战争的道义性显然在西宁军这边。
虽然道义在战场上不值一钱,但可以激发士兵的斗志,哪怕是一个天生胆小怕事的人,在别人抢夺你的财物、当面侮辱你的妻子的时候,也会表现出一些血性,而蒙古人作为盗贼和战争的主动方,一旦发觉这些目标比较扎手,或者实现这种目标需要付出极大和难以承受代价,他们便会主动撤离。
从这个方面说,蒙古人越早清醒过来,战斗便可早点可以结束。
稳住情绪后,周宾已经下了决心,哪怕暂时没有千户大人的讯息,三角城也要守下去,以他对李自成的了解,既然苦心恢复三角城,绝对不会这么容易放弃,为蒙古人做了嫁衣。
周宾立即让亲兵去各个垛口传令:大人亲自在督战,兄弟的表现,都在大人眼里,战斗结束后,大人会根据兄弟们在战场的表现,论功行赏。
由于隔着城墙的垛口,实际参战的士兵并不多,但战斗还是异常激烈,守在垛口的西宁军,虽然以二敌一,甚至以三敌一,又占据着位置上的优势,伤亡还是十分惨重。
周宾已经弄不清,有多少士兵因为伤重而被抬下城头,又有多少士兵因为直接没了气息,而被丢在城头无人搭理,也许城墙垛口的喊杀声,便是他们最好的葬礼乐,他们虽然去了,但同伴们接过他们的刀枪,战斗还在继续着,三角城还在西宁军的手中。
他担心北城有失,亲自去北城巡视了一番,幸好蒙古人没有攻上城头,虽然兄弟们伤亡一样惨重,但战斗还在呈现胶着状态。
防守北城的总旗官,将士防守各个垛口的士兵分成三拨,每隔大约一柱香的时间,不管士兵伤亡如何,都要撤下来休息,换一批士兵上去,这样的车轮战法,士兵们得到充分的休息,伤亡的情况反而比东城小一些。
周宾马上让亲兵传令,让东城的总旗官,也采用这还车轮战法,以减少士兵们的伤亡。
申酉之交,太阳似乎不能直视这人间的惨剧,已经缓缓向西方沉去,被远山遮挡了一大半,只有一小半脸面,还在无私地向人间挥洒着它的光辉。
像是崴了脚似的,太阳猛地一沉,完全隐没在远山之后,只在山顶处洒下万道霞光,血红血红的……
从攻城战斗开始,巴雅尔几乎就没挪动过位置,亲卫不断向他汇报着战场上的各种状况,其实,他只是在战场的五百步开外,完全可以将战场上发生的一切,直接收在眼底,亲兵的絮叨完全就是多余。
何时明军撑不住了,那才是他最需要的结果。
巴雅尔不问过程,他只要结果。
然而,他最期望的这个结果,迟迟没有到来,甚至都看不出明军溃败的迹象,随着夕阳逐渐隐去,白天快要结束了,巴雅尔不禁在马上打个寒颤:今天的攻城就要结束了吗?
亲卫知道巴雅尔心情不好,便低声道:“百夫长大人,太阳已经落山了,要撤兵吗?”
巴雅尔心有不甘,他在城中过夜的计划,显然无法实现了,依他的性子,还要连夜攻城,待城破之后,将城内的倒霉蛋明军全部屠尽,至于城中的财物、女人,自然是他的战利品。
不过,蒙古勇士们天生有一个弱点,那就是夜盲者居多,一旦离开长生天的照应,便什么也看不见,即使点起火把,如果看不清地方,出刀的速度便会慢下来,在这些明军面前,估计也占不了便宜。
巴雅尔再也没有了战斗开始时的自信与豪情,他艰难地抬起手臂,微微扬了扬,“传令,撤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