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论刚刚扒了几口饭,听得此言,心中一股无名怒火直冲脑门,他重重地放下碗箸,摔在餐桌上,身形不动,却是将脑袋扭向另一侧,再不看吴氏一看。
吴氏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既不敢再问,又割舍不下静儿,一双眼睑眨巴几下,目中已是泛出一汪泓泉。
便在此时,一名在门口值守的府丁飞也似的跑进来,“老爷,老爷,刚才有人送来这个……”
张论抬眼一看,见府丁手中拿着一张折叠的白纸,心中剧烈跳动,贼子终于来了!忙一把抢过来,“谁送来的?”
“是一名七八岁的孩童……”
果然是江湖老手,做事不留首尾,张论在心中感叹一句,缓缓接过折纸,展开一看,白纸上写着黑字:
婴孩睡熟,大印封存;
原本无恶,取财求生;
午未望江,唯求单身;
妄动刀兵,尸印无存。
下面没有落款,却画着一把带血的短刀。
张论不仅微微一笑,贼子终于沉不住气了,这样的一个婴孩带在身边,怕有些烫手。
从这则打油诗似的文字中,他已经看出,贼子并非仇家,而是为财绑票,只要自己不回绝,贼子暂时不会撕票。
若是妄动刀兵,想要抓住他们,结果就不得而知了,逼急了贼子,不但静儿难保,就是官印,也可能被扔到某个不知名的臭水塘,再也寻觅不见,那才是是令人头疼的事。
贼子约定,午未之交,在望江楼相会,看来胆子不小,不像是小喽啰,当然,小喽啰根本不敢在他这个巡抚身上打主意。
望江楼在成都的东南,在城内的中心地带,得罪了巡抚,还敢在城内招摇,张论有些看不懂了,难道贼子如此嚣张,吃定了自己不敢动手拿人?
在没有得到确切的讯息之前,张论的确不敢拿人,万一鱼死网破……贼子似乎打在他的七寸上,静儿事小,关键是官印,那是张家几代人的饭碗。
张论对着白纸思索片刻,决定派一向稳重心细的二管家去摸摸贼子的底细,为防意外,只带着两千两的银票,对于穷途末路的贼人来说,两千两已经是一个不小的数字了,如果贼子肯交出官印与静儿,两千两的损失,还不算太大。
那个叫王富成的二管家,忐忑不安出了官衙,见时间尚早,并没有直接去望江楼,而是在望江楼对面的一家茶肆,寻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慢悠悠品起茶来,望江楼门前的一举一动,却是尽收眼底。
望江楼似乎并不知道王富成的存在,门前车水马龙,喝过酒吃过饭红着脸脖准备离开的人,与可能预定晚宴的人,依然川流不息。
挨到午未交接时刻,望江楼前的客人少了些,但王富成一无所获,只得离开茶肆,硬着头皮来到望江楼门口,他并不清楚贼子是什么样的人,更不知道贼子现在何处,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找个位置坐等,望江楼却是闪出一个伙计,向王富成迎了过来:
“客官可是抚台衙门的人?”
王富成吃了一惊,难道小二也是贼子的一伙?自己已经很小心了,小二因何知道自己的身份?他细细打量小二一番,发现小二一脸茫然的样子,方才点点头,道:“不知小二有何见教?”
“客官,这是早先的客人留下来的,嘱咐小人在午未之交,转呈抚台衙门的人,小人看客官的衣着……没想到大人果真是抚台衙门的人……”小二将一张揉得有些皱褶的纸片递过来,态度倒是十分恭敬。
王富成心内一惊,自己早在贼子的算计之中,心理上已是落了下乘,他随手接过纸片,口中淡然道:“是什么样的客人?”
“小人也不知道,那客官头戴斗笠,面上蒙着黑纱,小人只知道他是中等身材,奥,好像操着关中一带口音……”
“关中口音?”王富成轻轻摇头,这些讯息,基本上都是废物,中等身材、关中口音的男子多了去了,看来贼子是个老手,善于隐藏行迹。
在打开纸片的一刹那,王富成忽地变了脸色,纸片上只草草写着两行黑字:城南五里的大榕树,半个时辰,过期不候!
城南的那颗大榕树,乃是成都城外的一颗古树,城内几乎人人皆知,但从望江楼到南城门,应该有七八里,加上城外还有五里,至少有十三、四里的路程,半个时辰到达,中间根本没有休息的时间,如果紧赶慢赶,才能堪堪赶到。
因为涉及到巡抚大人的孩子和官印,王富成不敢大意,立即向南城门赶去。
当他赶到南城外的那可大榕树时,时间刚刚好,却是见不到人,难道我来迟了?还是人躲在树丛中?王富成向树顶上张望着,找了好一会,确定没有贼子,却见树干上钉着一张白纸,上面写道:东面的海榕镇,半个时辰!
王富成知道着了贼子的套路,他有些气恼,但此番前来,干系重大,只好小跑着向海榕镇赶去。
赶到海榕镇的时候,他已经气喘吁吁,双目发黑,连站立的气力都没有了,幸好靠近路口的地方,有一间茶肆,一名有些婴儿肥的男人正坐在一张茶桌前,旁若无人似的的喝着下午茶。
王富成迟疑不决,但还是慢慢憋入茶肆。
“抚台衙门的人吧?”婴儿肥男子头也不抬,只冷冷冒出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