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二章 利欲熏心(2 / 2)

大秦钜子 暗夜拾荒 2962 字 2019-12-07

李恪怔了一怔,苦笑出声:“不成想国尉真能如此礼遇小子。也罢,小子无所不言,对与不对,国尉自去思量便是。”

屠睢郑重点了点头。

“国尉之思,乃是欲要我统领工匠,以斥候之身先入百越,制出群山沙盘以供大军使用,然否?”

“然!”

“国尉之思,乃是欲要我在绘制沙盘之时,思一计策,相连湘离二水,然否?”

屠睢深深看了史禄一眼,沉声说道:“然!”

“此二事使监皆可胜任,且术业专攻,国尉何苦要将托天之责寄托在我这未傅籍的小子身上?”

“禄为人坦荡,可为副,难为主,为主则主次不定,事必迁延。”

李恪轻轻摇了摇头:“国尉谬矣。使监步出群山,背井离乡,其所为者,乃是在闽中一郡开凿泄洪之渠,救乡里于水火。闽中地势与百越何其相似,使监心系家老,践行所学,必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如此良臣,不可为主耶?”

屠睢震惊道:“竟有此事?”

史禄感激地看了李恪一眼,远远地起身长揖,正声说道:“上尉,禄为闽中生民而学,十余载不曾懈怠。此番先得上尉看中,又得先生倾囊,何其幸也!禄愿立军令,以五年为期,必不负上尉所托,穿凿湘离,供养大军!”

“既如此……”屠睢沉吟半晌,“你继续在上造之处求学,两月之后,我当备齐人马器械,在洞庭等你。”

“如先生所言,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史禄长身下拜,伏地大哭。

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吧,虽然这才是他本来的轨迹。

李恪感到意兴阑珊,站起身来拱手作揖:“国尉,事务既定,小子告辞。”

“上造且住!”屠睢挽留道,“我甚喜上造之才,可愿随我左右,时时提点?”

李恪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摇了头:“国尉,在您心中,小子当是长于机巧,工于心计之人,可为幕僚,可为将作,此皆非我所愿也,此其一。”

“您身负国尉重任,一心攻伐百越,乃为私利,非是公心。为公者天爷所眷,为私者利欲熏心,便有良策,主却不用,此谋士之哀也,此其二。”

“百越之地于秦无用,群山之所飞鸟难渡。攻伐百越之事,或将士不用心,野人以死敌,虽兵甲之利,后勤之便,亦难胜也。战事迁延则军心散,军心散尽则将奈何,此战……”

李恪张着嘴,最终还是没把难胜二字说出口,但话已至此,谁又会听不懂呢?

屠睢震惊地看着眼前这张年轻的脸。

这个少年,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很高看他了,可没想到,短短的时间里,李恪却一次又一次地让他刷新了认识。

为了推动百越一战,他曾拜访过蒙武,拜访过杨端和,更与王贲长谈一夜,那三位军中宿老的说法与李恪的担忧几乎完全一样!

将士不见用心,土著以死相抵,这一战,大秦难胜!

可他又能怎么办呢?北方胡人逐草而生,西方高地气息难定,除了向南,他屠睢还能去何处攫取灭国拓地之功?

难道大秦百世之基业,他却要做一个可笑的,寸功不立的国尉,只等着小辈蒙恬势成,再佝偻着腰板将玉带上的银印交托,永生永世,做勋贵口中的笑柄不成?

他不甘心!

屠睢不自觉握紧了双拳,一双灼灼的目光死盯着李恪,那眼神炽烈,却在深处藏着微不可查的悲哀。

“恪君……可愿助我取下百越?”

“此事非谋断之力所能及,小子言尽于此,国尉珍重。”

说完最后一句话,李恪翩然而去。

屠睢像是脱力般软倒在地,史禄大惊失色,站起身赶走舍人佳丽,大踏步将屠睢扶起:“上尉,先生年轻气盛,待我再去劝他……”

“不必了……”屠睢沙哑着声音说道,“所谓君择臣,臣亦择君,此子料定我必死,无论何人规劝,他都不愿为我辅臣的。”

“先生只说此战难胜,若有上尉之勇,先生之谋……他从未说过上尉必死啊!”

“你不懂,你不懂的。”屠睢的声音时断时续,“此战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在我,胜则应当,败……我便是不死在战场,陛下也难留我一命。我虽待其不甚恭谨,然此子却是在规劝我啊……”

“那上尉为何……”

“你不懂,你不懂的……”屠睢疲惫地甩开史禄,摆手说道,“去追他,将他机巧之术学来,来助我……青史留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