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中透着几分委屈。
这是八年来,她第一次在别人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
别说柏璟,就连站在门外的萧衡心中都一阵酸涩。
水家那些人,怎么舍得这样伤她!
她垂着头,柏璟只能看到她半边脸,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恰是因为这样,才让他的心像是被什么揪着一样。
即使她没说她口中的“他们”是谁,从她这略带委屈的语气,他多少也有了些猜测。
“六岁以前,我也有一个和乐的家庭,爸妈宠爱,无忧无虑。可我六岁那年一切都变了。他们一回家就吵,吵过一段时间就开始动手。那时我年纪小,只知道在他们吵架打架时站在一旁哭,后来渐渐懂事,他们闹得狠的时候也会劝劝……”当然,七八岁的年纪,就算劝也只是哭诉着让他们别再打别再吵而已。
“许是两人吵得心情都不好,每次我一劝,他们就会将话题都转到我身上。总说如果没有我,他们也不用困在这个家庭遭罪。我记得最清楚的一次是我妈指着我质问我怎么不是儿子,说如果我是儿子,我爸就不会在外面招惹别的女人。”
“我爸的生意做得大,我妈又身体弱不能再生。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我爸想要一个儿子做继承人。可我生来就是女孩,这又不是我能决定的。”
“我就想,我爸既然要继承人,我妈又不能再生,我就让自己更优秀一些,等我变成一个不输男孩的继承人,他们也许就不会吵了。所以同龄人都在爸妈怀里撒娇的时候,我就懂得了要好好学习……”
“也许是天赋,也许是努力有了回报,我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但他们还是吵,我拿回的成绩单甚至没有一个人多看一眼。从我上小学一年级,家长会就从来没人去参加,老师打电话询问原因,他们就说工作忙,有时候搪塞不过去还会说我没告诉他们有家长会……”
“因为是在小区的小学上学,我一年级就自己上下学,只有爷爷偶尔去家里时会接送我。”
只是爷爷一直住在老宅,一年也就去水家别墅一两次,每次最多只会住一晚。
“直到我九岁那年,他们打架误伤了我……”说到这里,水芊芊顿了一下,“把我送到医院住一段时间后,他们才彻底离婚。”
前前后后,吵闹了三年。
说着,水芊芊抬起头看向柏璟,她眼底没有泪,表情也很平静,但柏璟看到这样的她,就是觉得很心疼。
她笑着说:“说起来,也要感谢他们这一闹把我误伤进了医院,不然我估计还遇不上你。”
“你……我们那么早就见过?”柏璟其实想说些安慰她的话,又觉得现在说这些,又是再次提醒她以前的事,于是就改了口。
他也确实很惊讶他们居然那么早就遇到了。
九岁……
“是啊,你应该不记得了,但我记得很清楚,再见到你就认出你来了……”
“是江城市医院?”柏璟像是想到了什么,打断她。
“对,你还给了我一盒你舅妈从法国带回来的巧克力。”
“你、你是……”那个住院没有家长照顾,饿肚子的小女孩?
后面的话,柏璟哪里忍心问出来。当时在医院,她何止是没人照顾饿肚子,她还发高烧晕过了去,是他帮忙按铃叫的医生。
只是后来她怎么样了他并不清楚。
他是和舅妈去医院看一个朋友,不小心走错的病房,舅妈找到他就把他带走了。
原来她是被父母打架误伤进的医院,还那么小就没人照顾。
如果早知道八年后他们再遇到,他就认定了她,当年舅妈带他离开,他一定说什么都要坚持留在医院。
水芊芊弯唇一笑,“看样子你是记起我来了,还没来得及和你说,谢谢你的巧克力。”
“……不用谢。”不过一盒巧克力而已。
当时他如果知道她这么重要,别说巧克力,她要什么他都会想办法给她买。
说起来,他对女生的记忆一向很差,就连那些一再在他面前做过介绍的人再见面他也很难记起,却独独对江城市医院这一幕记得清晰。
或许是觉得她住院没人照顾的经历和他有些相似;或许是她分明饿到肚子一直叫,发了高烧快要昏迷也没哭的坚强打动了他;也或许是命中注定……
她这么一说,他就想起来了。
“那你现在……”
柏璟抬眼环视一下客厅,水芊芊就懂了他的意思,“他们离婚没多久就各自有了家庭,爷爷把我接来老宅,一住就是这么多年。快要中考的时候爷爷走了,爷爷的三个弟子也相继离开,老宅就只剩我一个人。”
她说得轻巧,柏璟却听得沉重。
也就是说,她一个人住在这座大宅子里一年多了?
她爷爷快要中考时去世,也就是说,她可能连中考都没能参加。难怪,他就说以她的成绩,不可能中考时没有名次。
却见她还是笑得那么灿烂。
薄唇轻抿,柏璟将手里的水杯放到茶几上,再接过她手里那杯也放在茶几上,迟疑一下,终是将她放在膝上的手握在手心,“我说过,不想笑,可以不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