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八十四章 鹅毛大雪(2 / 2)

国潮1980 镶黄旗 0 字 2023-05-28

她只是对于过年没有联系宁卫民分外抱歉。这丫头提出两天后——也就是周六,邀请宁卫民来家里吃晚饭,有些事她想见面谈。

宁卫民本不想给曲笑家里添麻烦,可执拗不过她。又想着曲笑的爸妈肯定在家,如果有什么重要的事儿牵扯到曲笑的职业规划,那商量起来也确实方便,就答应了。

就这样等到了那一天,宁卫民不但给曲笑带了一份她用得上的礼物——一顶法国进口的绒毛棉帽。

他还决定要在马克西姆的面包房买了一些糕点面包,作为给曲笑的父母的礼物。

那天仍然还在下着缤纷的大雪,宁卫民为了不迟到,足足提前一个小时出门。

他没坐车,就是腿儿着去的,去的路上还因为脚打滑摔了一次。但好在连下了几天的大雪实在是厚实,根本摔不疼人。

而且曲笑家又住在前三门小区,距离重文门实在是不远。宁卫民买好了蛋糕面包,甚至比约定时间还提前了五分钟到达。

他往楼上爬的时候,还想着今天或许也能找个合适的机会把两个人感情说清楚。

结果事情的走向又是完全不受控制的,一切都和宁卫民所能预想到的完全不同。

才敲了一下,门就开了。曲笑一下闪现在宁卫民的眼前,如清灵的雪花一样。

她穿着白色的牛仔裤,白色的高领毛衣,梳着两条麻花辫子,随意搭在两肩前。

辫子末梢是用朴素的黑头绳扎着的。她手里正抓着一瓶料酒,笑盈盈地看着宁卫民,显得活泼可爱。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那么清瘦。虽然脸上精心画了妆,但仍盖不住脸上的疲惫,黑圆圈是能看出来的。

曲笑一边关门,一边不无歉意地说着。

“真没想到都这么多天了,雪还一直下着。早知道就不让你来了,路不好走吧?冷不冷?”

“还可以的。下雪路上车反而少。冷是冷了点,可雪景好看啊。”宁卫民先避实就虚,宽慰了曲笑的歉意,跟着就好奇地问,

“你拿着料酒瓶子干什么?难不成今天你也要下厨,炒个菜?”

“是啊,早就跟你说过,我会做饭嘛。今天就让你尝尝我的手艺。”跟着曲笑就接过宁卫民的羽绒服,帮他挂好。

“反正你也没有其他选择了,家里就我一个人,粗茶澹饭,不好吃也没有办法。请多包涵吧。”

“怎么?叔叔阿姨都没在家吗?就你一个人在家?”宁卫民不由吃惊起来,他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揣摩曲笑是否有所暗示,甚至是故意为之。

“嗯,他们都不在。晚上我还要给爸爸去送饭的。这件事待会我们再说吧。就差一个菜了,我先把菜炒了再说。”然而曲笑纯真的笑容和坦荡的态度却让宁卫民不由得汗颜起来。

随着曲笑重新进入厨房,他意识到,应该是自己想多了。接下来,就在找地方放礼物的时候,宁卫民发现饭菜确实已经摆上了,还冒着热气。

换言之,曲笑是严格掐算着时间,一丝不苟的做完了晚饭的。饭菜只是家常菜,土豆丝、烧带鱼、清炒虾仁,酸菜排骨汤。

但颜色甚好,看着确实不是生手,很有点水平。不多时,曲笑又端着一盘酱爆肉丁从厨房走了出来,香味扑鼻而来。

正在翻看一张报纸等候的宁卫民连忙站了起来,

“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手艺,卖相真不错,累坏了吧?”不过面对宁卫民的夸奖,曲笑却有点羞涩地说,

“抱歉,还得稍微等一下,我得先把爸爸妈妈的饭菜留出来,我们才能开饭,不介意吧?”宁卫民当然不介意,反而很欣赏曲笑这份的孝心。

见微知着,能在心里惦记父母,这样的姑娘才是好姑娘。于是曲笑又拿来了一套不锈钢饭盒,把这些饭菜都分出一半来,装出了两人份的。

这才摆上了他们两个人自己用的碗快。不过这个时候,曲笑又做出了一个惊人之举。

她居然拿出来一瓶清酒,不但给宁卫民倒上了,也给自己面前倒了满满一玻璃杯。

“你想喝酒了?”宁卫民瞠目结舌。

“嗯……想跟你喝。”曲笑大胆的态度令人吃惊。

“可……为什么呢?”宁卫民的感情又有了压力,再度疑虑起来,不能不旁敲侧击,试图劝她打消念头。

“要不算了吧,你看你,都瘦成这样了。我让你多吃点,别过分控制体重,可你不听我的话。像你这样的身子骨儿,哪儿受得了啊。别糟蹋自己行不?以后你会后悔……”可没想到,接下来曲笑却语出惊人给出了回复,理由强大得让宁卫民根本没法再劝了。

“我现在早就后悔了。我最后悔的是,这几年太忙了,没能陪在妈妈的身边。我其实不该出国的,父母在,不远行。可现在什么都晚了。妈妈病了,治不好的病。是胃癌,大夫说,也许最多就几个月的时间了。我心里难受。你能明白吗?宁哥,我求你了,今天就纵容我一次吧。你能陪我喝一点吗?”

“什么?胃癌?”宁卫民不禁愣了一下,但迅速就用脑补充分理解了一切。

原来是这样的,曲笑的母亲得了绝症,所以元旦的时候她才会说要东京看自己,临时改变主意。

所以她才会打元旦归国后,就此再无消息。家里出了这种事儿,她忙都忙不过来,心里也一定伤心至极,还有什么心思去想其他呢?

难怪都春节过去一个月了她还没有归队,她是不能不留在京城,照顾病入膏肓的母亲啊。

“好啊,我陪你喝。”当宁卫民弄清楚了曲笑到底经历过什么的时候,他心里就多了许多的感慨,无法不对这个可爱又可怜的姑娘,产生感同身受的怜惜,抱有深深的同情。

屋里的窗帘并没有拉上,能看到窗外簌簌飘着雪花。一些雪花犹如飞絮,飞舞在玻璃上,又慢慢融化为水滴,顺着玻璃往下流。

窗外洁白的世界,与屋里澹黄的灯光形成色彩的对比,反复一副凄凉的油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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