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随拿到三个招人名额,跟着又发愁去哪里招人。
去京城招人,恐怕只会收获一箩筐白眼。
京城那地的人,自带傲气,根本看不上穷乡僻壤的工作。
只要生活过得去,情愿在京城拿着一月一贯钱的薪水,也不肯到穷乡僻壤拿两贯钱的薪水。
京城指望不上,就只能指望偏远县乡。
生活不易,赚钱艰难,燕随心想,只要薪水开得比市场价稍微高一点点,肯定有账房乐意来。
他忙,走不开。
拖了一位掮客帮忙找人。
掮客按照燕随的要求找人,结果铩羽而归。
人家一听,是到水泽乡当差,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穷乡僻壤,一月两贯钱请账房,怕不是哄人。
即便不是哄人,水泽乡又穷有偏,人烟稀少,一天也看不到一两个人,谁去谁傻。
什么?
有人在水泽乡开荒,好几千人,已经有了人气。
哪有如何?
几千人开荒,也改变不了穷乡僻壤的本质。
来回一趟,少说要折腾两三天。
在县城,府城,随随便便就能找到一份账房的工作,环境好也不累,何必千辛万苦跑水泽乡当差。
两贯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吸引力着实有限。
掮客没办法,只能找到燕随,如实说明情况。
燕随一听,牙疼。
连偏远县乡的账房都不乐意来水泽乡当差,他还能去哪里招人。
掮客辛苦了好些天,不想白辛苦,就给燕随出了个主意,“燕管事若是信得过我,我给你推荐一个人。只是这人情况有些特殊。”
燕随不介意,“你先说说什么情况,推荐哪个人给我。”
“是这样的,漆县县学有一学子,文章诗词普普通通,但擅长计算,在算术一道年年县学头筹。若是燕掌柜愿意,小的可以代为聘请。”
燕随嘿嘿一笑,“一个县学学子,肯来我这穷乡僻壤当差,这里面到底有什么鬼名堂。你最好实话实说,否则叫我知道你有半点隐瞒,当心你的狗命。”
“我哪敢欺瞒燕管事。这位漆县县学学子的经历,说来话长……”
……
漆县县学。
韩其宗耷拉着头,走出县学。
他身上的书生长袍,早已经洗得发白,还多了两块补丁。穿在身上空荡荡的,发飘。
不光衣服飘,人也发飘。
他脸色蜡黄,一看就是长期没吃饱饭,营养不良的样子。
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他这个形象,着实不怎么样。
他没书读了。
他交不起束脩,买不起笔墨纸砚,文章诗词又是平平,没有大户愿意资助他继续读书。
其实,两年前,准确的说是一年半前,韩其宗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县学学子。
他出身漆县下面的一户普通农家,自小聪慧,村里人都说他是读书的料。
这话,韩其宗的父亲听了进去。
老父亲费了好大力气,攒了一笔钱,打算送他去蒙学读书。
结果到了蒙学,才发现以他们的家庭,根本供不起一个读书郎。
这年头,读书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文字,文化,诗词文章,书籍,甚至笔墨纸砚,凡是涉及到读书出仕做官的事情,全都被世家大族垄断。
一刀最便宜的纸张,一贯钱。
一支做工粗糙的毛笔,都要两百文。
更别提砚台,墨条,价格只高不低。
至于书籍,更是稀有资源,其价格绝对不是一个普通农家能够承担的。
为了让儿子读书,韩其宗的老父亲做了个决定,让聪慧的韩其宗投靠了当地豪族,成为豪族附庸。
有了豪族的支持,韩其宗才得以有机会读书识字,更表现出在算术方面的天赋。
然而,一年半前,豪族牵涉官司,连金吾卫都出动了。
最后豪族破家灭门,树倒猢狲散。
韩其宗也失去了支持。
幸运的是他没被牵连到官司里。
他读了多年书,又擅长算术,好歹找了份账房的差事。
却不料,干了半年,东家亏本破产。
他又换了一个东家,又是半年破产。
于是乎,他背上了一个“克主”的名声。
这下坏了!
再也没人敢请他当差。
这期间,韩其宗也想过另找豪族投靠。
漆县穷,豪族有限。
他去了京城,京城豪族多。
然而,他才学平平,唯有算术出众,在这年头很难出头。
再一个,豪族招人,肯定会调查背景。
一调查,就查到韩其宗“克主”的名声,谁还敢要他。
钱花了,前途却无着落。
读书也办法继续读下去。
读下去也无用。
没有豪族大儒举荐,读书再多也做不得官。
大魏朝,做官只有两个途径,官员举荐,或是被官府征辟。
就像凌长治,踩着众多京城学子的肩膀扬名,被大儒赏识,举荐入朝为官。
大儒说话分量重,凌长治入朝就能从五品官做起。
普通学子,若有豪族官员支持,在地方官府谋个一官半职也不是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