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身份立场来说,任何一寸土地,都必须夺回来,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
这是身为皇帝的职责。
不能因为土地贫瘠,民生凋敝就放弃夺回失土。
所以……
他会迷茫,会挣扎,会犹豫。
始终,身份会战胜利益权衡。
身为皇帝,必须去承受不能承受之重。
“陛下……北征或许还需要数年之功,陛下何不暂且放下此事,专心致志解决当下问题。”
皇帝萧成文自嘲一笑,“朕只是说说心里话,发发牢骚,抱怨一番。希望祖宗在天有灵,不会怪罪朕偶尔的懦弱和不堪。”
无论如何,背负责任,就决不能放弃北地失土。
只是……
会有北征的那一天吗?
刘章会给他机会吗?
都不是庸才,都是时势英雄,每个人的算盘都打得精明厉害。
乱世之下,想要杀出一条血路,夺去广袤北地,何其艰难。
瞧瞧燕云歌……
费时一年,付出无数代价,也才堪堪拿下沿海四郡。
接下来她还要花费数倍时间消化吸收沿海四郡。
难得清静,皇帝萧成文想了许多。
他甚至跑到德宗太宁帝的灵柩前唠唠叨叨。
少不了抱怨一通。
国本之争,就是从德宗太宁帝而起,是他一手埋下的祸根啊!
“……你给朕出了一个很大很大的难题。你的子嗣,似乎朕怎么做都是错的。虽然,你过世之前曾说过朕可以决定他们三人的生死,然而天下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
“朕什么都不做,都被骂得狗血淋头,骂朕忘恩负义。朕要是动动他们的手指头,怕是立时三刻就有人要公开造反……”
难啊!
“……你说朕是放着不管,或是干脆将他们打发到南疆,更加偏僻的地方,叫他们镇守边疆,为大魏江山出一份力气。亦或是,干脆召回京城,一个个关起来,圈禁在高强内?”
其实……
他更想宰了三个侄儿,以绝后患。
趁着三个侄儿年幼,不曾成亲生育,杀了一了百了。
再过几年,一个个长大了,成亲有了子嗣,更是麻烦。
只是……
他不能杀啊!
或者说,他不能明着去杀。
毕竟,他不能辜负先帝的“恩义”!
费公公听着皇帝自言自语,心里头翻江倒海,他怕啊!
伴君如伴虎,时日越久,他越发能体会这句话的深刻含义。
曾经在王府的时候,他从未有过类似的感受,他不曾怕过。
而今……
他竟然也生出了恐惧。
他小心翼翼,尽职尽责,“陛下,当心地上凉。老奴吩咐厨房做了素斋,陛下要不要尝一尝?老和尚的素斋堪称一绝!”
皇帝萧成文坐在蒲团上,不凉!
他对费公公说道:“你若是不适应,去门外守着。朕和先帝还有些话要说,等朕说完了,自会出去。”
费公公张口结舌,没办法,只好去门外守着。
“……真是个笨蛋!”
皇帝萧成文突然笑了起来,他在骂德宗太宁帝。
“你可真是个蠢货!当初你其实可以下旨,让朕辅政,等到你的长子成年后,朕归政给他。可你偏不,偏要朕来继承皇位,收拾这个残破的江山。
蠢啊!你是将你的三个儿子放在了屠刀下面,随时都会断子绝孙啊!
可是你又是聪明的,这样一个残破的江山,非得我来收拾不可。靠你的三个儿子,恐怕大魏江山早已经覆灭!”
他内心有诸多感慨。
旷日持久的国本之争,令他很愤怒也很疲惫。
他想快刀斩乱麻,斩杀一切祸源。
终究还是有一丝一毫地顾虑。
他不能狠心绝情,断了先帝的血脉啊!
两难境地,如何抉择?
从白天到黑夜,从早晨到夜晚……
他就坐在灵柩前,唠唠叨叨说了许多话。
也不觉着饿,只需偶尔喝口水,就能口若悬河说个不停。
那么阴森恐怖的环境,当着德宗太宁帝的灵柩,说要铲除对方的血脉子嗣。
真的不怕德宗太宁帝在天有灵,从灵柩里面钻出来掐死他吗?
这何止是忘恩负义,这是恩将仇报啊!
或许……
天子都有龙气护体,所以即便德宗太宁帝在天有灵,也休想奈何他分毫。
唠叨了一天,该说的都说了,该骂的都骂了。
皇帝萧成文神清气爽,心情极好。
多年郁结在心的烦恼,一通诉说抱怨,全都云消雨散。
费公公啧啧称奇。
当着死人灵柩的面抱怨,还有这等功效,神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