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世间太多女子,确实都无知,确实都不够强!”
太后突然顿了一顿,随即似笑非笑地说:“不过,若是天下女子都自立自强了……那天下男人都配不上她们时,你又觉得该怎么办?”
洪氏却神色如常地笑了笑:“回禀太后,虽然臣女很希望天下女子都自立自强,但这天下更多的是逆来顺受,并不愿意改变处境的女子。对于这样的人,固然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却也只能随得她们去了。”
“所以,天下女人不可能都自立自强,就好比天下男子也不可能个个都出类拔萃,建功立业。就好比张博士这般心胸才学,他教过的半山堂学生,也不是个个洗心革面,不是吗?”
张寿从刚刚见面开始,就一直在仔细观察,或者说仔细分析这位洪山长的千金,等到此时听见对方这句话,他终于确认,那种异样的感觉来自何处。
面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女人……竟然和他有点像!当然这种像不是指别的,而是指说服人时采用的话术。当然,他也谈不上对洪氏有什么反感,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好奇。
他并没有像思量那位太祖皇帝一样,怀疑洪氏和自己一样是穿越的,而是他很好奇,洪氏抓住了那位根本不了解她的父亲洪山长的心思,于是来到了京城,那么到底希望怎么做?
还是说,和中某个最让人讨厌的门派似的,收容一堆孤女,先打造出某种声势,然后再于达官显贵的千金当中建立影响力,进而一面用那些孤女联姻官宦,一面在那些官宦千金当中收弟子,最终达到指点天下的目的?
要是那样的话,可就白瞎了刚刚那一通听着很有道理的话。
因此,见朱莹也看向自己,他就笑着说道:“洪娘子说我什么心胸才学,着实是谬赞了,我只不过是从前在融水村时闲着也是闲着,就教一教村里那些孩子,后来遇到莹莹,她一时好玩,硬是编造了一个饱学的老先生出来,给我招来了一堆学生。”
“所以后来我那是将错就错,如今执掌九章堂,那也是阴差阳错。至于你说半山堂中某些在分堂试中表现差强人意,于是被皇上送去军中操练的学生,那也不能说他们都不愿意洗心革面。也许他们只是还没找到自己将来该走的出路,仅此而已。”
“倒是你刚刚说,想要教会那些挣扎求生的孤弱女子求生的东西,那敢问,是什么求生的技能?你说无知就是弱,那你打算让她们如何有知?”
张寿一开口就大开大阖直奔中心,太后顿时露出了微微笑意,心想今天若是只叫了朱莹,就冲人那直上直下的个性,说不定被洪氏几句大义凛然的话一说,最终就被完全折服了。
当下她就似笑非笑地说道:“张寿这问题,我也很想知道答案。”
洪氏瞥了一眼面露好奇的朱莹,这才满脸坦然地说:“臣女希望能够太后允准,于京城兴办女学,招取民间女童。学中洒扫帮厨杂役以及其他人等等,全都雇佣民间妇人担当。”
张寿听到女学两个字时,他不尽心中一动,笑了笑就沉声问道:“刚刚洪娘子不是说,希望能够尽你所能,给天下那些孤弱女子带来一线生机吗?倘若招收的只是民间女童,此外则是一应杂事全都由妇人去做,不免和你的志向不符吧?其他如果女子你就不管了?”
洪氏不慌不忙地抬起了头,大大方方地说:“虽然臣女很希望和在江西时一样,招收一些挣扎求生的可怜妇人,但是,臣女在江西已经做到了自己的极限,而且,那时候靠的是父亲身为豫章书院山长的名声,打的是教导妇人规矩体统之类的旗号。”
“臣女早年因父亲膝下无子而立誓不嫁,侍奉他终老,于是以贞节自许,洪氏应门无三尺之男,全都是靠女子操持,可也始终只能把那女诫堂维持在三十个人左右,因为若是聚集更多的人,某些顽固不化的人不会觉得那是在与人为善,而是会觉得臣女心怀叵测。”
“所以,那些妇人一旦学到了日后立身的技能,无论是针黹,还是书信代笔,又或者是其他,而与此同时,又知道了这个世界有多大,外间其他的人都在过着什么样的生活,而她们又应该去怎么活,那么,她们就会离开臣女那个小小的女诫堂,然后去自谋出路。”
“正因为流水不断地有旧人离开,然后又有新人加入进来,不过是在某些地方又多出了一些绣坊织坊书信坊之类不起眼的小工坊,再加上父亲的那些学生里,颇有几个天资灵秀的受过臣女一点恩惠,于是照拂她们,所以这许多年方才能够支撑下来。”
“但在京城这种地方,江西的名声对臣女来说并没有任何可以倚仗的地方。所以,若是在京城建女学,当然只能首选那些未来可期的民间女童。”
“因为,只要有更多的孩子不无知,更懂得自己,她们将来长大之后才不会孤弱。”
当听到这最后一句时,张寿终于完全明白,洪氏为什么会答应洪山长这个父亲的提议,主动答应当这个大皇子妃,然后跟着父亲上京。
因为矢志不嫁的她根本就是觉得,给一个犯罪被囚的皇子当正妃固然是一件风险很大的事情,但若是能打动太后和皇帝,那么她一直以来的夙愿就能够达成!
果然,在看到太后微微变色之后,洪氏就一字一句地说道:“所以,如果太后觉得,大皇子需要一个色艺双全,能够讨他喜欢的女子,臣女自然不可能胜任。但若是太后希望能够有一个人能规劝他,能管束他,使他能够太太平平过完此生,那么,臣女愿意毛遂自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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