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着脸的朱大公子一字一句地说:“继续打,刚刚问过的这些事,颠过来倒过去继续一条条问!不要再打屁股,打腿!换成最细的刑杖,若是再不说实话,那就打断他们的腿!”
地上的两个地痞恶霸欲哭无泪,简直都快疯了。
朱大公子是什么人,连日以来京城这些地头蛇们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们哪曾想到,不过是欺负几个小贩,竟然会惹出来一个马车中的狗屁名士出来管闲事!
他们也就是随手扔个果子吓唬一下而已,可竟然会不偏不倚直接砸到了人的脑袋,直接把人家的头都打破了!要是早知道如此,谁会这么干啊!
可他们从一开始就吃不住打,都已经把跑了的另外两个同伙给供了出来,可这位朱大公子竟然还不罢休,一副要从他们口中问出什么要紧内情的样子,可他们真的只是凑巧到那儿,真的只是随手而为!
朱廷芳这一吩咐,他们感觉那刑杖果然是从屁股上挪到了大腿上,可大腿上肉不如屁股上厚实,挨起来也顿时更疼,偏偏被堵住嘴的两人连呼号惨叫都做不到,每次都是十下之后,再拿开堵嘴布问上他们一系列问题,然后接着堵嘴再打。
如此仿佛永无止境的刑责,谁能受得了?
如此又熬过了三四轮,等到听说两个同伙也终于被抓了过来,虽说不是在一块受审,可隔壁那噼噼啪啪的杖责声声入耳,却很明显也是一模一样的待遇,这下子,最初只恨自己跑得慢于是独自受苦的两个人,这才终于解气了,然后……当然是一块被打到死去活来。
他们只觉得他们前半辈子造的孽,这短短小半日就全都挨回来了!
朱廷芳最初是让掌刑的老手问了七八个早已准备好的问题,然后颠来倒去重复了三四遍,再接着他则是一次次审视那些口供,盯着其中那不一致的条目,再吩咐下去详细追问细节。而就算是有人吃不住打现编,在反反复复询问确证之后,却也都会被拆穿。
然后,当然是有人因为胡编乱造,而挨上更多下笞打。
因而,等到晚饭时分,四个地痞八条腿都快被打烂了,朱廷芳就拿到了最终完全定稿的口供。而这一次,终于就不再是之前那完全是巧合,完全是随意那么一回事了。
三木之下无勇夫,别说这四个欺软怕硬的家伙不是勇夫,就是铁打的汉子,也不是人人都能过得了这一关。也正因为如此,在如此杖讯拷打之下,他们恨不得把今天午饭吃什么都说得清清楚楚,最初某些被遗忘的细节,他们也都绞尽脑汁回忆了出来。
比方说,他们会出现在那条街,是因为听路人说这几日那边小贩极多,生意很好,几个小贩都赚得盆满钵满,喜笑颜开,因此他们觉着过去了之后能捞到油水。
比方说,他们会禁不住推搡踢打某个小贩,是因为此人不但生意兴旺,而且还在他们讹诈索钱时,梗着脖子和他们相争,一分一毫都不肯拿出来打点他们这样的地头蛇。
又比方说,之所以会不顾洪山长是从一辆挺体面的马车中出来大声呵斥,反而还先是讥讽,而后恼羞成怒砸果子打人,是因为他们听到有人在那哂然嘲笑,声称洪山长不过是个装腔作势的穷措大,坐着别人的马车招摇过市!
而他们被贪婪和怒火冲昏了头,是因为他们压根就忘记了一件事,在京城这种地方,能随随便便借到别人马车坐的人,又怎么可能是什么穷措大?当然,等他们想起来时却晚了。
朱廷芳轻轻一弹手中的口供,见下头西城兵马指挥恭恭敬敬在下头站着,他就淡淡地说:“口供你也都看过了吧?我就说,哪有什么天仙局,看似巧合的事,有时候其实也是别人设计好的。只可惜,在这几个废物点心身上浪费了太多时间!”
那兵马指挥只能赔笑,却不敢做声,生怕朱廷芳去让他抓那几个完全没有任何头绪的路人,唯有那个与人力争的小贩倒还好抓一点,但问题在于,用什么罪名?就因为人不肯交钱给讹诈的地痞恶霸?他倒不怕因此被京城百姓戳脊梁骨,却怕违背了朱廷芳的本意。
就在他提心吊胆之际,朱廷芳终于淡淡地说话了:“事情就到此为止,以我的名义送帖子给雅舍中养伤的那位洪山长,就说那四个行凶的恶徒,西城兵马司已经全都捉拿了,如今业已刑责收监。出了这种事,我自当向皇上请罪。”
哪怕西城兵马指挥曾经不止一次在背后抱怨过朱廷芳这个上司苛刻难伺候,但此时此刻,他却万分庆幸有了这么一个顶头大上司——换成从前五城兵马司各自为政的时候,出了今天这种事,其他四城兵马指挥一定都会在背后袖手旁观,幸灾乐祸看他的笑话。
可现在,这样一个身份非凡,原本可以甩黑锅给他的贵公子,却主动把这件事承揽了过去,这简直是和从前那位从不甩锅王大头一样的英明上司。
话虽如此,西城兵马指挥却不敢就这么真的任由上司背锅,少不得诚惶诚恐地出言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外间就传来了一个声音。
“大人,顺天府衙差人前来送口信,顺天府尹秦国公已经上书谢罪了。秦国公还说,顺天府衙治下发生这种事,这些人犯不如交给顺天府衙来审。刑房那些老手对付这些地痞恶霸很有心得,五城兵马司职责繁重,还请大人不要苛责过甚。”
知道外间朱宜这是故意说给人听的,朱廷芳不禁哂然,不假思索地回绝道:“秦国公言重了。这件事我责无旁贷,怎能让他一人独担?至于那几个大胆恶徒,今日已经刑责,明日便将他们游街示众,以儆效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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