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就这么弄。”他有些累了，回身，就见那个先前喝酒的老将身体摇摇晃晃的，突然转身说道：“老夫……老夫……”</p>
呯！</p>
老将扑街。</p>
众人愕然，有人扶起他，讶然道：“醉死了。”</p>
醉死指的是醉的人事不省。</p>
“只是一碗酒？”</p>
呵呵！</p>
贾平安笑了笑，“扶着去睡下吧，最少得睡到明日。”</p>
他走了出去，见天色渐渐暗淡，就问道：“可有饭食？”</p>
“有有有。”</p>
程处默亲自交代，带着人把饭食弄了来。</p>
此刻大伙儿也没什么心情，胡乱吃了，就继续等候消息。</p>
酒水擦拭一直在继续着，偶尔还得看看伤口。</p>
“并未有脓液。”</p>
贾平安不知这些法子能否救回程知节，听天由命吧。</p>
他进去，再度擦拭。</p>
后世早些年的高热病人，当烧的厉害时，医院也会弄了酒精来擦拭退热。</p>
这事儿他知道，但老程的伤口才是关键。</p>
没有消炎药，没有抗菌药，唯一的法子就是消毒，清理伤口，让人体的自愈能力发挥作用。</p>
老程，你别死啊！</p>
贾平安记得老程是个长寿的，若是此刻去了，多半是被自己这只蝴蝶给扇没了。</p>
老天爷不会收拾我吧？</p>
贾平安有些心虚。</p>
他不断的擦拭着。</p>
汗水模糊了眼睛，他伸手擦拭了一下，就听到了嗯的一声。</p>
程处默不敢相信的看着睁开眼睛的父亲，喊道：“阿耶！”</p>
外面的老将们齐齐起身，都叹息一声，准备进去送老程最后一程。</p>
程知节睁开眼睛，觉得有些恍惚和虚弱。</p>
他看看房间，没错，是自己的房间。</p>
娘子呢？</p>
老大怎地看着像是死了爹似的？</p>
这少年是谁？</p>
怎地在擦拭老夫的大腿？</p>
是小贾？</p>
程知节的脑子缓缓清醒，然后赞道：“好酒！”</p>
贾平安只觉得身体一软，身后一只大手就扶住了他，梁建方喊道：“给小贾弄了凳子来。”</p>
贾平安一直在俯身给程知节擦拭，此刻身体僵硬，动都动不了。</p>
他缓缓坐下，脊背处发出咔嚓一声。</p>
“老程，觉着如何？”</p>
梁建方俯身问道。</p>
“有些……累。”程知节微微喘息。</p>
“累就好啊！就怕你不累。”梁建方大喜过望。</p>
回光返照时不会觉得累，而且很是精神。</p>
人体的所有系统精诚团结，迸发出最后的力量，最后归零。</p>
“那几个医官，赶紧进来。”</p>
这时候医官就比郎中管用。</p>
几个医官进来轮番整治，最后一脸震惊。</p>
“竟然活过来了！”</p>
众人齐齐看着贾平安。</p>
“为何？”</p>
程处默可不管为何，躬身，“多谢小贾。”</p>
这时候话越少，就越郑重。</p>
那等感谢的话说了一箩筐的，多半是敷衍居多。</p>
“闪开，娘子进来了。”</p>
一群男人的地方，崔氏进来有些不妥当。</p>
但她依旧来了。</p>
“夫君。”</p>
见到程知节醒来，她所有的坚强都消散了，不禁欢喜落泪。</p>
程知节说道：“老夫死不了，小贾……小贾……”</p>
“啥事？”贾平安起身。</p>
程知节含笑道：“好。”</p>
只是一个好字，贾平安拱手，“剩下的就是伤口处置，按照某说的，任何接触伤口的东西，要么水煮，要么就用那酒浸泡，时辰不可少。”</p>
医官们都犹豫了一下，但梁建方喝道：“可听清了？”</p>
苏定方想杀人，“救人时你等无用，这等时候还矜持个屁！卢国公若是被害了，你等死不足惜。”</p>
几个医官瑟瑟发抖，贾平安顺势告辞。</p>
真的累啊！</p>
崔氏看了他一眼，“大郎送平安出去。”</p>
“是。”程处默带着贾平安出了后院，也不说谢，等出了侧门时，才认真的道：“等阿耶好了，来家中饮酒。”</p>
贾平安应了，回家后倒头就睡。</p>
而李治此刻正在凌烟阁，负手看着那些功臣。</p>
凌烟阁里分外三处，按照官职高低排列。</p>
程知节并不在最高的一处，边上是秦琼、李勣等人。</p>
这些老将任何一个存在都是定海神针般的作用，可依旧熬不过岁月的煎熬，渐渐凋零。</p>
“阿耶你说过李卫公后，大唐名将唯三人，英国公李勣，宗室李道宗。以及薛万彻。薛万彻不可重用，李道宗……唯有李勣能用。而程知节便是其下的名将，虽说蛰伏，可若是去了，这里还有几人？”</p>
“陛下，梁建方让贾平安诊治卢国公。”</p>
一个内侍站在外面，大气都不敢出。</p>
这里面的每一幅画像的背后都是一段金戈铁马，都是一段可名列青史的记录。</p>
李治额头上的青筋蹦跳了一下，“大将军这是想让扫把星去……以为厌胜吗？”</p>
用扫把星去压制，这个想法真的很奇葩。</p>
“病急乱投医罢了。”</p>
李治依旧站在那里，看着那些画像。</p>
这些画像有的他还熟悉，有的却渐渐陌生。</p>
“陛下，歇息了吧？”</p>
外面来了王皇后。</p>
她最近的日子很是得意，所以看着多了不少雍容之色。</p>
“你且去。”李治突然失去了和她敷衍的心情。</p>
王皇后一怔，随即回去。</p>
“令人打听。”</p>
她走在宫中，身后跟着一长溜人。</p>
晚些有人来了，“皇后，说是卢国公病重，恐不治。”</p>
王皇后叹道：“卢国公，大唐之名将。他若是去了，大唐便少了一尊能震慑外敌的大神，难怪陛下心情郁郁。”</p>
她还在唏嘘，就听有人在呼喊，“陛下何在？”</p>
“谁在那里呼喊？”王皇后怒道：“拿了来！”</p>
有人冲过去，见是王忠良，就喊道：“是王忠良，皇后令你过去。”</p>
王忠良奉命去程家蹲守，被一干老将压的心中郁郁，此刻被这么一说，不禁恶向胆边生，于是挥拳……</p>
呯！</p>
内侍挨了一拳，回去喊道：“皇后，王忠良不听，打了奴婢！”</p>
“越发的大胆了！”</p>
王皇后沉声道：“去看看。”</p>
有人跟着过去，一路到了凌烟阁。</p>
“陛下！”</p>
李治正在回想往事，被吵了一下，皱眉道：“去看看。”</p>
一个内侍出去，回身道：“陛下，王忠良来了。”</p>
李治深吸一口，目光在程知节的画像上停留了一瞬。</p>
朕送别你了。</p>
“陛下。”</p>
王忠良冲进来，一脸狂喜的道：“卢国公活过来了。”</p>
李治先是一怔，接着握紧双拳，追问道：“说清楚。”</p>
王忠良说道：“医官和郎中束手无策，贾平安带着酒水来，用酒水清洗了伤口，卢国公发热，贾平安用酒水抹身，竟然就醒来了，先前还喝了粥，医官看了，说是最危急的时候过了，后续要多养养。”</p>
先帝保佑！</p>
李治默念了一句。</p>
他登基未久，不管是内外都面临着挑战。而能给他安全感，能为他站台的唯有武将。</p>
这些老将威望高，存在一个就是对他的一份助力。</p>
他想了想，“准备一下，朕去看看。”</p>
“陛下。”王忠良觉得这有些恩宠过了。</p>
李治却不理，晚些便衣，在百骑的保护下去了程家。</p>
程家人见到李治时显然是被惊住了，李治笑着抚慰了几句，去看了沉睡的程知节。</p>
“只管治，差什么说话。”李治很爽快，随后就准备回去。</p>
皇帝来探望，这便是极大的恩宠，崔氏知晓这个信号的意义。</p>
她坐在床边，低声道：“你啊你，你想折腾，不甘心蛰伏……以往我不答应，可你却不快活。此后……我便不管你了，若是死，便是一起死，若是活，便是一起白头到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