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里吧。”</p>
玄奘走了进去。</p>
他缓缓叩门。</p>
“谁呀？”</p>
一个老妪的声音传来。</p>
贾平安刚才听到了织布的声音。</p>
房门打开，一个老妪眯眼看着外面，眨巴着眼睛，“你们是……”</p>
老妪突然走近，仰头看着玄奘，“你是……你是法师？法师，那一年你从朱雀大街过，奴见过你。法师慈悲。”</p>
玄奘双手合十，“贫僧今日恰好路过，想讨碗水喝。”</p>
老妪欢喜的不行，“有有有，法师等等。”</p>
她匆忙的行礼，回头看一眼，大概是担心玄奘会跑。</p>
里面乒乒乓乓的一阵响，接着老妪捧着一碗水出来。</p>
碗很土，而且不大干净。</p>
玄奘双手接过，缓缓喝了，笑道：“甘甜，多谢檀越。”</p>
老妪接过碗，突然一拍脑门，“法师，可能给孩子看看吗？”</p>
玄奘诧异的道：“什么孩子？待贫僧看看。”</p>
老妪进去，晚些脚步沉重的出来，却是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p>
老妪仰头，期冀的道：“法师看看这个孩子……可能救吗？”</p>
“阿弥陀佛。”</p>
玄奘接过孩子仔细看着。</p>
孩子看着傻傻的，双目看不到一点神彩。</p>
老妪嘟囔道：“上月奴出去乞讨，回来就在家门口发现了这个孩子，傻傻的……就会叫娘，我本想不捡，可又担心他病了，或是被冻死了，不忍心，就把他抱回家，可这孩子就会叫娘呢！法师，你看看可能救？”</p>
玄奘在看着，神色认真。</p>
贾平安觉得他翻译经文时都未必有这般认真。</p>
“他不傻。”</p>
玄奘认真的道。</p>
老妪欢喜，“果真不傻？”</p>
玄奘点头，“他会叫娘，自然就不傻。而且贫僧今日突然心念一动就来了此处，可见与他有缘。檀越可愿割舍了……贫僧带他回去。”</p>
老妪欢喜的道：“好呢！奴就担心自家活不了几年，到时候这孩子怎么办，多谢法师，多谢法师。”</p>
“阿弥陀费。”</p>
玄奘回身把孩子送进马车里。</p>
这是专程而来。</p>
玄奘的心中就只有那些经文，他恨不能一天当做两天用，尽量把那些经文都翻译出来，传于大唐。</p>
所以他哪里有游玩的闲情雅致？</p>
贾平安吩咐道：“包东。”</p>
包东上前，先冲着玄奘行礼，眼中全是崇敬之色。</p>
“你问问她，罢了，我自己去。”</p>
贾平安上前，“阿婆，你就一人住？”</p>
老妪点头，“一家子都没了，就剩下了奴活着。”</p>
“阿婆为何不去养济院？”</p>
早些时候，各方出钱建立了养济院，专门收养孤老。</p>
“养济院……”</p>
老妪黯然，然后又笑道：“自家有手有脚的，能活呢！”</p>
贾平安笑道：“可是那些人不愿意收？”</p>
老妪摇头，不肯再说。</p>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阿婆，法师在呢！你只管说。”</p>
玄奘颔首，“这位是武阳侯，他能帮你。”</p>
老妪这才说道：“去年奴就去过，他们不肯收，说没钱。”</p>
贾平安笑道：“若是能进去，阿婆可愿意？”</p>
老妪点头，“那是巴不得呢！”</p>
玄奘对他点头，“此事大善。”</p>
贾平安把玄奘送上车，问道：“法师专程为他们而来，为何？”</p>
是什么驱使一心翻译经文的玄奘出了大慈恩寺？</p>
是慈悲心吗？</p>
玄奘微笑看着孩子，“贫僧不忍而已。”</p>
……</p>
随后贾平安就去了养济院。</p>
“见过武阳侯。”</p>
官吏们拱手。</p>
贾平安径直进去。</p>
“目前有多少孤老？”</p>
领头的官员林政笑道：“如今有一百八十余人。”</p>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随后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查。</p>
查到了后面，一百三十二人。</p>
林政笑道：“那些人出去玩耍，有的去访友。”</p>
贾平安问道：“多久回来？”</p>
林政说道：“下午吧。”</p>
贾平安眯眼看着他，“包东，封锁养济院。”</p>
包东令人回去报信，随即养济院许进不许出。</p>
“武阳侯这是何意？”</p>
林政诧异。</p>
贾平安淡淡的道：“若是下午他们回来，那么一切好说。若是没回来……那便是贪腐！”</p>
林正干笑道：“武阳侯说笑了，下官哪会敢如此。”</p>
贾平安随即去了饭堂。</p>
黑不溜秋的饼子，看不清楚原材料的菜。</p>
“这便是他们吃的饭菜？”</p>
贾平安回身问道。</p>
林正的眼中多了惊惶之色，“这只是……只是……”</p>
贾平安一脚踹倒了他，“畜生，这等钱你竟然都敢贪，也不怕子孙报应吗？来人！”</p>
雷洪进来，贾平安指着林正说道：“拷打！”</p>
雷洪说道：“武阳侯，这是官员。”</p>
拷打官员不合法。</p>
贾平安冷冷的道：“只管动手！”</p>
棍子刚举起林正就交代了。</p>
“那五十余人都是假的，只是造册，每月领钱粮。”</p>
贾平安转身就走，林正哀求道：“下官自知罪孽深重，只求一命！”</p>
按照规矩就是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可一旦事情被捅到皇帝那里去，林正能活命才见鬼了。</p>
贾平安站在门外，“打断他的双腿。”</p>
“武阳侯！”</p>
雷洪心中一惊。</p>
这已经不是动私刑了。</p>
他咬牙，“耶耶却见不得这等畜生，拿棍子来。”</p>
呯呯！</p>
“啊！”</p>
惨叫声中，雷洪大声道：“耶耶一时义愤，打断了他的腿。”</p>
贾平安笑了笑。</p>
事实证明雷洪想多了。</p>
宫中晚些来人带走了林正，从此世间再未听闻过此人。</p>
随后宫中赏赐了雷洪三万钱。</p>
“雷洪请客！”</p>
包东在起哄。</p>
但雷洪满头雾水，“这是为何？我没做什么事啊！”</p>
“先生。”</p>
李元婴带来了几个商人。</p>
“见过武阳侯。”</p>
几个商人行礼。</p>
李元婴低声道：“都是吐蕃和高丽的走私商人，肥的流油。”</p>
“无需多礼。”</p>
贾平安笑的让李元婴想到了狐狸。</p>
随即坐下。</p>
几个商人笑眯眯的，但都是千年的狐狸，万年的乌龟，想忽悠他们不容易。</p>
李元婴上次就诱惑过，但凡能弄了吐蕃和高丽的值钱消息来，要什么货好说，而且价钱也好说。</p>
商人逐利，可这些商人就像是老狐狸般的用各种缘由推脱，一句话，俺们打探不到消息。</p>
李元婴很失望，觉得自己的手段不够好，就去请教先生。</p>
贾平安告诉他，不是你的手段不够好，而是你给的报酬不够。当有足够的报酬时，商人们能售卖绞死自己的绳索。</p>
李元婴觉得这不可能吧！</p>
这几年他唯一见过的这等人也就是王圆圆。</p>
“吐蕃和高丽苦寒。”</p>
贾平安开门见山，并未扯什么淡。</p>
“是啊！冷的哆嗦，出门撒尿都得带棍子，不然……”</p>
“冷的都不想出门，可不出门怎么行？不出门家人就会饿死。”</p>
一个个肥的流油的商人，此刻却把自己比作是长安的乞丐。</p>
贾平安微笑道：“在寒冷的冬季，若是能有一杯生命之泉会如何？”</p>
“生命之泉？”</p>
贾平安点头，拍拍手。</p>
门开，包东拎着一坛子酒进来。</p>
雷洪拿着几个碗，明静也悄然进来，准备看看贾平安所说的宰肥羊。</p>
“诸位。”</p>
贾平安点头，包东打开封口，顿时一股凌冽的酒意就散发了出来。</p>
贾平安微笑道：“多年前，一个足以让人冻死的冬季，一对恋人守着破茅屋，在寒风中瑟瑟发抖。”</p>
“燃烧木材也无法让他们的身体温暖，看着心爱的女人渐渐萎靡，男子就想尽办法，可依旧无济于事。他愤怒了，于是就把五种粮食混在一起蒸熟，向上天祈祷，只要能让女人温暖，他就永世皈依。</p>
数日后，他打开坛子，里面全是酒水，只是喝了一口，女子就觉着浑身发热……男子大喜过望，当即把这种酒水命名为生命之泉。”</p>
他点头，雷洪倒酒。</p>
贾平安喝了一口。</p>
瞬间他觉得自己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p>
几个商人喝了一口。</p>
“这是火焰！”</p>
一个商人剧烈的咳嗽着，可眼中却闪过惊喜之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