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东赞走了,侍女说道:“公主,你拒绝了他。”</p>
“他说使者去长安是代表着忠诚,但我知道禄东赞从不忠诚于谁。他还谈及了友谊,当一个对手和你说友谊时,你要小心他……”</p>
侍女说道:“难道……”</p>
文成说道:“禄东赞很反常……他想做什么?难道是想对大唐动手?”</p>
……</p>
“老陈。”</p>
李晨东回来了。</p>
“可有发现?”</p>
陈武德蹲在火堆边做饭。</p>
李晨东说道:“大车不断向西边而去,我看了,应当是粮车。”</p>
陈武德翻着石板上的薄饼,突然一怔。</p>
“西边!西边……”</p>
他抬头,“西边是去勃律……禄东赞在准备了。”</p>
李晨东说道:“如此可得把消息传回去。”</p>
“再等等,确定了再说。否则咱们一句话就让朝中大军云集于安西,耗费无数人力财力……嗷!”</p>
陈武德的手按在薄饼上,薄饼都冒黑烟了,手指头戳破了薄饼,按在了烧的滚烫的石板上,也冒起了黑烟。</p>
“嗷!”</p>
……</p>
薛仁贵回来了。</p>
大军在后,他率领数百骑轻骑而来,随行的还有阿史那贺鲁。</p>
距离长安只有五日路程时,阿史那贺鲁请见薛仁贵。</p>
曾经不可一世的突厥阿波罗可汗,此刻跪在薛仁贵身前说道:“我本是一条在草原流浪的野狗,先帝对我宽厚,我却无耻背叛了他。天神震怒,我焉能不败?听闻汉儿杀人多是在闹市之中,以儆效尤。我愿意在昭陵被处死,以向先帝谢罪。”</p>
薛仁贵手中拿着小刀削羊肉吃,良久说道:“等着。”</p>
“是!”</p>
阿史那贺鲁浑身冷汗。</p>
随即有快马进了长安城。</p>
“薛仁贵凯旋,距离长安不足两日路程。阿史那贺鲁请罪,说先帝对其宽厚。朕在想,当年他就是野狗般的东西,先帝仁慈给了他两千帐,给了他大义,可此人却狼子野心……他恳请去昭陵谢罪,此等事可能献俘昭陵?”</p>
原先就献俘过一次昭陵,不过性质不同,那一次是显示大唐军威,以告慰先帝。</p>
这一次不过是一名敌酋而已,合乎规矩吗?</p>
宰相们面面相觑。</p>
这事儿……为了一个敌酋就去打扰先帝的安宁,这个不大妥当吧?</p>
许敬宗不忿,“陛下,古时大军凯旋都献俘于宗庙,擒获敌酋多献俘于帝王之前,没听闻献俘陵寝的。不过臣在想,献俘宗庙也是祭告祖宗,那献俘昭陵何尝不是祭告祖宗?先帝想来会欢喜不已。”</p>
李治的眼睛依旧模糊,但头痛好了些,他欣慰的道:“如此也好,兵部去一趟,礼部也去。朝中……”</p>
他看着那些模糊的人影,说道:“上官仪去。”</p>
这可是一次积攒资历的重要活动。</p>
上官仪心中暗喜,“是。”</p>
武后说道:“兵部谁去?”</p>
李治看了她一眼,“让贾平安去。”</p>
众人看到上官仪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不禁大笑。</p>
“哈哈哈哈!”</p>
李治笑着问道:“为何发笑?”</p>
同僚的糗事自然不能说,所以宰相们不语。</p>
但许敬宗却脱口而出,“陛下,听到赵国公也去,上官相公为之变色。”</p>
李治不禁莞尔,“为何如此?”</p>
许敬宗再度毒舌,“这一路去昭陵,还是献俘,想来上官相公会诗兴大发,可小贾在侧,他却只能一言不发,岂不憋屈?”</p>
“哈哈哈哈!”</p>
众人不禁狂笑。</p>
这个许敬宗啊!</p>
李治不禁想到了当年文德皇后的丧礼上许敬宗的表现。这厮见到欧阳询长得丑,竟然捧腹大笑,随后被检举揭发。</p>
这样的臣子有能力,还坦率,正是帝王喜欢的那种。</p>
而李义府……</p>
李治目光转动,看着那个模糊的身影。</p>
等宰相们走后,他才说道:“要注意李义府。”</p>
……</p>
“为何不是相公去?”</p>
秦沙觉得此事皇帝的安排有些问题,“上官仪难道还能震慑住阿史那贺鲁?”</p>
李义府坐下,有些疲惫的说道:“贾平安也去了。阿史那贺鲁见到他怕是会两股战战。”</p>
秦沙坐下,“相公,陛下的态度越发的冷淡了。”</p>
“老夫知晓,看吧。”</p>
秦沙回到了自己的值房里冥思苦想着。</p>
“帝后态度冷淡,想来和关陇覆灭有关。士族呢?”</p>
他想到了一种可能,“若是皇帝想留着士族,那相公就成了鸡肋。皇帝再无强大的对手,还留着相公作甚?飞鸟尽,良弓藏……”</p>
他突然笑了起来,“可士族却不甘心,连卢顺珪这等不出窝的人都到了长安,可见士族的决心。”</p>
“是了,如今新学蓬勃,士族倚仗的经学同样成了鸡肋,他们会惶然不安,担心不断衰弱,如此他们只有两个法子,其一是打击新学,其二便是尽量多的让自己人出仕,通过无数官员来影响朝政……”</p>
“如此,皇帝必然要留着相公。”</p>
秦沙心情转好,随即回家。</p>
妻子杨氏在做饭。</p>
“阿娘如何?”</p>
秦沙进去帮手,把熬煮着羊肉的陶罐端下来。</p>
杨氏说道:“阿娘今日精神还好了些,只是身上瘦的,我扶了一把,全是皮包骨头。”</p>
秦沙神色黯然,“我知晓阿娘是在苦熬。”</p>
他弄了一碗羊汤,端着去了后院。</p>
张氏躺在床上,室内幽暗,她头发花白,脸颊深深的凹陷下去,眼眶同样如此,看着骇人。</p>
“阿娘。”</p>
张氏微微动了一下脑袋,挤出了一个微笑,“大郎。”</p>
“阿娘,喝羊汤。”</p>
张氏如今不能吃面食了,吃了不克化,所以家中多给她弄些鸡汤羊汤。</p>
“阿娘,我在羊汤里加了白玉豆腐,味道果真好,先前我都差点忍不住吃了一块。”</p>
“饿了就吃。”</p>
张氏笑道。</p>
杨氏过来把张氏扶起来,秦沙帮了一把,发现母亲的身上果然都是皮包骨头。</p>
他笑道:“吃了这个养身子,这是医官说的。”</p>
张氏坐起来,喘息道:“你怎地认识医官?”</p>
秦沙说道:“上次遇到过,就请了他饮酒,问了问。说是鸡汤羊汤都好,豕骨熬煮了也好。”</p>
喝完汤,秦沙出去,杨氏刚想收拾,却被张氏抓住了手腕。</p>
张氏目光炯炯,“大郎可还在为李义府效力?”</p>
杨氏下意识的道:“没,夫君如今只是小吏。”</p>
张氏松了一口气,“那就好。”</p>
杨氏心中叹息。</p>
“大郎孝顺,他不舍我离去,我在还能盯着他,让他远离了李义府。若我去了,大郎怕是会毁伤过甚,我却不忍……”</p>
张氏深凹的眼眶里全是泪水,“这病啊!让我疼的厉害。晚上睡不着,白日觉着活着便是受罪。可我不能去呀!我若是去了,大郎会伤心到何等境地?痴儿,痴儿……你这般,让阿娘怎敢离去?”</p>
室外,秦沙站在侧面。</p>
阳光很好。</p>
他抬头看了一眼蓝天。</p>
近乎于贪婪。</p>
……</p>
晚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