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说与满天星(1 / 2)

 在天空与大地之间,总是会存在着一条线。

对于陈奇来说,天地之间的那条线,系着的就是永远牵绊着的执念。

曾经在青玄峰上,他也能看到天际线,三年来,他在最茫然,最彷徨的时候,总是喜欢抿着嘴,眯起眼睛,眺望着天际线那边的风景。

他很多次都看到过天际线下的那处院子,却从来不敢靠近。

不仅是害怕忽然出现的自己会吸引一些神秘的目光,更怕自己回到院子后,看到熟悉的场景,回忆起那些从来不曾消失的画面,会失去一直以来保持极好的冷静。

那样的话,恐怕陈奇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

沿着记忆中的小路,缓缓行走在鲜花青草间,夜晚的星光纵情挥洒,盈盈星辉将路景映照得如同仙境。

道路的两旁,还有许多模样别致的木栏房屋,这些建筑平实无奇,却又与交错的田埂构成了一副天然的画卷。

浑然天成,看来令人赏心悦目。

走在这条星辉遍地的小道上,陈奇的脚步显得格外沉重,眼力劲特别好的他,在时隔三年后,终于重新踏上这方土地,重新看到眼前美如画的仙景。

“众星抱月,合气纳元。”

陈奇轻轻呢喃着。

眼前看到的这一切,若是在寻常人看来,怕是只会觉得心情舒畅,似是有着什么剔透清凉的事物捋顺了心间。

落在了如今的陈奇眼中,却另有一番味道。

这本就是严格依照一种极其高明的阵法搭建构筑而成,集纳漫天星光于大地,然后顺着田埂聚向脚下踩着的这条笔直小道。

由万支合流汇气,纳向中央。

陈奇抬起头,顺着这条笔直的道路,往远往深处望去,借着越来越明亮的星光,他看到了尽头处的院子。

陈奇搓了搓脸颊,从旁边熟悉无比的楼阁小屋中扫过。

他记得,三年前,在这个地方,这个如同寻常村落的青山小村,全都住满了面容和蔼的大伯婶婶。

那些人和这些房屋,构成了陈奇温馨的童年。

三年前那场巨变之后,随着那座院子中的人倒下,这里的人们也被一些不明人物悉数赶走,原本充满温暖安详的山下小村,如今成了一片荒地,再不复当年盛况。

陈奇沿着石砖断断续续铺就的小道往深处走。

他们的家在村子最深处,虽然不知道这个村子存在了多久,至少陈奇有记忆以来,村子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从小到大,村子也总是那个样子。

直到发生那一天晚上的惊变,陈奇眼中的世界全部被颠覆。

如今,当他再次走到院子门前的时候,他同样心生与当年一般无二的情绪。

即便调整了许久,他还是有些紧张。

他的手臂僵在半空,眼中充满了挣扎,过了很久,已经僵硬的手掌,轻轻的,微颤的朝前伸出去。

吱呀。

陈奇的手掌轻轻碰到了木门。

该是许久没有打开过,木门上布满了灰尘,门被推开的时候,门柱轱辘还极不适应的发出刺耳声响。

门只打开了一丝缝隙,陈奇便收回手掌。

有些小意的穿过院门,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气势足有的大堂。

在正前面那个堂屋里,他几乎是摆着各种姿势背完了三千浩然长卷。

以气立脊骨,也是在那个堂屋里,父亲对他所说。

在堂屋台阶直对正门的庭道中,他那个情绪琢磨不定的父亲最喜在冬日捏炭作画,而记忆中那个温良贤淑的母亲,则最喜欢倚靠着堂门旁边的柱子,坐在红漆栏杆上,安静的针织毛衣,笑看庭中男子挥洒豪情,纵意轻狂。

深深看了一眼,陈奇无比熟稔的往右边走廊走去。

三年前,他的父亲将他藏在侧院一个房间里的柜子中,还没来得及走出去,便在院子中间被人一剑刺穿胸膛。

那个在陈奇心目中慈爱不失威严的父亲,直挺挺倒了下去,头也不回的做出一个只有他们父子才能看懂的手语。

藏好,活下去。

陈奇明白他叫自己藏好,更加明白藏好是为了活下去。

才十来岁年纪的他,很早便懂得了许多道理,不管是书本上墨字铭注的还是这个世道要求的。

只有保护好自己,才能好好的活着,才能活着....

不是为了好好活着而去努力活着。

是为了活着,而去好好活着。

这是个很简单,却又很苦涩的道理。

陈奇深吸了一口气,站在侧院外默然良久的他,终于下定决心,走了进去。

越过院门,陈奇一眼就看到了正对院门的小屋,以及小屋里面的那个书柜。

稀疏的星光透过虚掩的房门,柜子非常醒目的呈现在视线中。

“奇儿,记着,不要出来,若是能活下去,那就努力活着。”

透过虚掩房门的狭小缝隙,那双威严睿智的双眸似乎穿越时空再次出现在面前。

陈奇面色平静的闭上眼睛,仰起头颅,感受着柔和的星光飘落在脸庞上。

不自觉的,眼角两行湿润滑落。

陈奇略含沙哑的轻声自语道:“你曾一笑惊天,气冠四榜,为何却偏偏这么不写意的就死了呢?”

睁开双眼,凝望着夜空着明亮的星辰,陈奇心中一片苦涩与茫然。

他艰难的迈动步伐,朝铺满了月光星辉的洁白地面走去。

他走得极为小心,像是为了刻意避开什么。

绕了好大一圈,陈奇终于走到了院子中间,谨慎的选了一处地面,缓缓坐了下来。

陈奇坐在星光下,沉默不语,直到皎月当空照时,他才从那种神游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也首次露出笑脸。

很浅,但确实是笑了。

“你们一人才情俯瞰九天,一人美名传扬四国,到头来归隐,却落得连一个衣冠冢都没留下的下场,让我这个做儿子的,真的是很难堪啊。”

他的手中兀的出现一个酒坛。

抓着坛沿,首先在左边撒了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