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昌。
随着淮北风波平息,许昌的市井变得愈发热闹繁华。
从关中而出的商队,走洛阳南下,或走南阳东来,哪怕是稍稍绕远兜圈子,也都会汇聚在许昌。
关中俨然已经在竭力把此地打造成货物汇聚之处。
西部之货汇聚于此,又分散向东方。
这里的西部,可不只是关中,还有凉州、西域,还有巴蜀。
这里的东部,也不只有江左和两淮,还有河北,甚至还有辽东。
汉家和鲜卑之间的战事,在河洛、在淮东展开的如火如荼,但是双方之间的贸易,在短暂的冷淡之后,重新火热起来。
常理之中,毕竟已经是北地大雪纷飞的日子了,动用十万兵马浩荡南下,却仍然还被堵在淮东的鲜卑人,现在不得不面临一个很严肃的问题,他们消耗了钱粮人力,可是所获得的只是鲜卑兵马横行淮东的捷报而已,但是这捷报,终归不能当饭吃。
而真正受到损失的,倒还不是河北的农牧。
农牧乃国家之本,慕容氏能够从那白山黑水之间静待时机那么久,自然也知道不能直接就把全部的老本都赌在一场战事中,不然早年就已经被段部鲜卑玩死了。
所以十万大军南下,河北仍然保留了最低限度能够确保农牧的人丁。
但是河北本来就零零散散的手工、冶炼、商贸等行业,却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大军征战,征发闲杂人等,这闲杂人里,自然就包括工匠学徒、商贾、赘婿等等。
而这些人,也正是工商业的中坚力量。
这也就导致河北的市面上,已经没有什么货物,慕容氏如果不跟关中展开商贸的话,那么皇宫之中的椅子胡床,都快找不到人来修了。
“慕容家穷兵黩武,现在关中商品大肆进入河北,情理之中,是他们应受的结果。”杜英手里捧着公文,轻轻抚着上面娟秀的字迹。
仿佛看到谢道韫正背着手,望着窗外的雪,随口之间,就搅起这河北商贸市场上的漫天风雪。
“河北饱经战乱,没有那么多钱财能够吞的下关中的货。”在杜英的对面,郗道茂柔柔说道,“所以现在慕容家也只能拆了东墙补西墙,用从青州、淮东等地掠夺来的钱财来购买关中的商品,维持河北最基础的需求。
到头来,其实就等于,鲜卑人出兵,把青徐、两淮的钱财,运到了关中。
关中卖出了商品,鲜卑人解了燃眉之急,真正吃亏的,是那些前线厮杀的将士,也是青徐两淮被劫掠的汉人。”
“但被劫掠和压迫,终归是要站出来反抗的。”杜英含笑说道,“竭泽而渔,必受其害。”
郗道茂好似把自己代入了鲜卑人那边,叹道:
“可长久之害,比不过当前之急,若不这样做,在双方榷场上,他们将会彻底失去定价之权。
毕竟,一旦开始讨价还价,那么关中商贾肯定意识到鲜卑人求之而无财,便会进一步坐地起价。
这些不需要都督府教导,从关中走出去的商贾,一个个都精明着呢。”
“准确说,商贾本来就应该这么精明,只不过这汹汹乱世,也不知道多少把火,焚毁了多少文化。”想到这个,杜英就有些痛心。
永嘉之乱,丢的不只是土地和百姓性命,丢的还有成千上万的书卷,这些可都是自三代以来,无数学者名家的毕生心血,有的还是躲过了焚书坑儒的大作,结果却又毁在洛阳、长安的大火之中。
所以对于司马家,杜英从来就没打算做什么忠臣。
这个家族为这个国家,准确说这个文明造的孽,总是要还的。
还想坐稳江山?
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