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围点打援(2 / 2)

在震耳欲聋的擂鼓声和雄壮的铜号声中,只见一个手持狼牙棒、高大威猛的大将一磕马镫,一挥宝剑,疾呼一声,第一个向朝廷的兵马杀去。大约有三万人的军队紧跟在后面,再往后更是密密麻麻的人群。

这些兵马一面冲,一面挥舞着各式各样的兵器,发出一阵阵低沉的吼声。吼声中也夹杂着少数的喊杀声,不过绝大多数人不是在喊杀,而是从喉眼中发出一种“喔喔”

的声音,这是一种故意拖长的、令人心悸的声音,像一阵阵滚动的闷雷,震荡着山岗,震荡着大地,震荡着万里长空,伴随着远处传过来的一阵阵轰轰隆隆的回音,仿佛整个大地都震得摇晃起来了。

这些在圣龙帝国的君臣眼里的叛乱者,迅速的向前冲击。他们的队形不是散开的,而是呈三角形,前面尖,后面宽。

在这个三角的最前头,就是手舞狼牙棒的那名将领,已经有曾经和庞勋部作战过的老兵认出他来,不是别人,正是庞勋麾下的第一号猛将盖憎天。

这不由得让梅文俊心中更加担忧起西面林仁山父子的情形来了。

盖憎天驱驰着战马,那匹马翻动着健劲如铁的四蹄,追风赶月般的疾跑着。

远远看去,根本看不见马身和上面的人,只能看见一团像被疾风吹得溜溜直转的青云,青云上是一团通红的火焰。

在这团青云的后面,则是一大片翻滚着激涛怒浪的海潮,海潮上则是一片兵器的森林和点点的竹竿,竹竿上则是几面用不同颜色的布制成的旗帜。

一转眼的工夫,这朵青云和这股海潮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涌进了旌旗蔽日、刀枪如林的官军阵中,在“乒乒乓乓”声中,展开了一场惨烈的血战。

两军一交上手,声势浩大的喊声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刀枪砍在盾牌上的铿锵声、震撼人心的擂鼓、声凄凉的号角声、伤者恐怖而又短促的呼救声。

步兵一堆一堆的扭打在了一起,刀枪剑戟在阳光下刺耀人眼。

骑兵们则驱动着马匹,挥舞着血污的大刀,脸色苍白而可怕,在混战的人群中时进时出、驰突砍杀。

当他们挥舞着刀片从人们头上劈下来的时候,脸上都挂满了紧张而凶狠的表情,牙齿也咬得很紧。

也有的骑兵被砍下或者刺下了马匹,连喊都没有来得及喊一声,就被剁成了肉酱,他们的战马失去了主人,悲鸣了几声,开始漫无目的的在旷野上奔跑。

梅文俊骑着战马在阵中来回跑动,大声的激励着士气,要他们不顾一切得向戍卒反击。战场上,都是飞扬着削断的羽毛、破碎的红缨和一些被撕碎的破布。双方的战士成批的倒毙在地上,有的头盔和刀剑被抛到空中,在阳光下闪出一道耀眼的光芒,然后滑过一道弧形的轨迹落在了地上。

由于地形的牵制,正面战场上真正在交战的不过是三五千人,相对于庞勋部后方密密麻麻、一望无际的人海,官军的背后则是排列的车阵。

这些激战的步骑兵不论对手如何诱惑,却始终不远离车阵,而车阵也在缓缓的移动着,依据那面巢车上大旗的指挥,跟在骑兵和步兵的后面,掩护着他们。

这些骑兵和步兵,时而对接进车阵的乱贼予以短促而激烈的突击,时而又龟缩回去,依赖战车作为屏障。

随着时间的延续,官军逐渐借着车阵的掩护,由防御转入了进攻,又由小规模的进攻变成了稍微猛烈的出击,逐渐的将战场上的主动权夺了回来,庞勋的军队虽然人数众多,但是伤亡却远远大于官军,无论是气势还是士气,都开始出现了衰竭,军队也有了逐渐败退的危险迹象。

就在这个时候,却听见一阵冗长凄厉的号角声从敌阵中响起,在梅文俊布阵的两侧也分别出现了大约两万余人的兵马,开始对官军实施夹击,而其中更有一支精锐的骑兵开始乘官军战车移动形成的空隙,奋不顾身的突入阵中,欲图夺取巢车,使得官军无法再协同指挥战车作战。

“华弟,你留在这里继续指挥,我去保护巢车!”

深知其中厉害的梅文俊,立刻命令皇甫华留在前线指挥作战,自己则亲自率领一队精锐前去迎击这支突入阵中的敢死队,力求保卫住巢车。

庞勋部的骑兵本来就不多,这队骑兵可以说是全军的精锐,此次出击更是抱着置生死于度外的决心,虽然只有两千余人,但是个个骁勇善战。

阵中守备的官军虽然为数众多,但分散在各处,彼此拥挤,一时间无法聚拢来阻挡,又被这一股的凶悍劲震慑住了,转眼竟然被他们突破到巢车附近。

在这个危急的时刻,梅文俊的兵马也迎面赶到了,双方立刻展开了惨烈的战斗。

眨眼工夫,就见那巢车附近的空地上,死伤累累,尸横遍地,尽管遭受了惨重的损失,但是庞勋的部队却依然不屈不挠的猛攻着,丝毫没有退让,眼看着,一步步的就要夺取巢车。

“给我杀!”

面对如此情景,梅文俊大为震怒,不顾左右的劝阻,当先冲杀上去,挥剑左右,杀入敌军的阵中,剑锋所指非死即伤。

眼见梅文俊如此身先士卒,身边的官军也迅速回过神来,立刻紧随其后,将巢车团团护住,犹如铁桶一般水泄不通。

“给老子让开!”

正在激战之际,却听见庞勋部的后方响起一声断喝。

盖憎天不知何时突入了梅文俊的车阵之中,此时他手提着染着鲜血、满是尖刺的狼牙棒,在左右两名护卫的跟随下,闪电般的从一簇簇的人群中穿过,从另一个角度向巢车猛冲过来。

“吃我一棒!”

认准了梅文俊身分非同一般,盖憎天飞驰着来到梅文俊的跟前,两匹马刚刚冲到了一起,盖憎天就举起狼牙棒,朝梅文俊的天灵盖猛劈过来。

梅文俊一剑挡开,急速的把剑对着盖憎天的脑袋平挥过来。

盖憎天一低头,梅文俊的剑带着一种与空气摩擦发出来的声响,“嗖”的一声,从他的头盔上平削而过,把那颗火红的缨穗削了下来,在空中滴溜溜的打了一个转,落在了枯草上。

盖憎天虽然躲过了这一剑,却惊出了一身冷汗,暗暗在心中佩服梅文俊的剑法纯熟,非同一般。

不过这反而激起了他的斗志,立刻更加抖擞精神的迎战梅文俊,收起轻敌的心态,再也不敢有半点疏忽了。

双方交战了两个回合之后,梅文俊的战马正好中了一支冷箭,打了一个踉跄,盖憎天立刻抓住机会,猛地斜身过来,粗壮的狼牙棒直捣梅文俊的胸部。

梅文俊急忙侧身用剑抵挡,不料,正中盖憎天的下怀。

只见盖憎天将那笨重的狼牙棒居然在半空中灵巧的划了一个圆圈,直直的朝梅文俊的脑门劈去。

梅文俊眼见躲闪不及,只好用剑身来阻挡。

然而盖憎天的这一棒来势异常沉重,梅文俊的宝剑刚刚举过头顶,那狼牙棒就呼的一下劈了下来,竟然将梅文俊的宝剑劈成了两半,并且顺势劈到了头盔之上,将他的头盔一下子劈成了两半,随即一股污血猝然从裂开的头盔上喷了出来。

梅文俊见势不妙,大叫一声,急忙借力使劲,顺着惯性滑落战马,就地一滚,早有周围的官军迅速上前救起了自己的统帅。

“挡我者死!”

盖憎天眼见没有机会取了梅文俊的性命,便勒紧缰绳,大喝着一马当先,在左右两名护卫紧紧相随之下,乘着梅文俊受伤,官军士气下降阵形混乱的机会,三匹马马蹄生风,奔腾跳跃,一瞬间就在官军群中杀开了一条血路,狂飙似的冲到了巢车底下。

巢车底下尚有五十多名官军,个个都拿着长戈和盾牌。

看见盖憎天杀过来,纷纷吶喊一声,一起冲了过来,手中的长戈高高的举着,像是一片茂密的丛林。

盖憎天却是不慌不忙,把马肚子狠狠的一夹,又一抖马嚼铁,大喝一声,那匹马猛地扬起了四蹄,腾空跃起,唰的一下,从那些官兵的头顶上箭一般的跃了过去。

在那匹马跃过官兵头顶的剎那间,说时迟见时快,只见盖憎天手中的狼牙棒狠狠的挥了几下,这个东西的杀伤力确实太大,用它打架凶残异常,哪怕是前面的尖刺挂着对手,也会连衣服带皮带肉撕下一大块,更不用说用整个的狼牙棒与相撞,因此顿时就有五、六个官兵血肉模糊的栽倒在地上。

被盖憎天的勇猛和武功所震撼,其他士兵见此清醒,立刻吓得面无血色,纷纷伫足不敢向前,就这样被盖憎天飞马独身的来到巢车底下,勒住缰绳,先仰起脸看了看巢车上面正在瑟瑟发抖的那名举着大旗的将校,以及负责观望的两名士兵,嘴角泛起一丝残酷的冷笑,举起沾满了鲜血的狼牙棒,对准巢车的四根支撑杆的一根,使劲猛击下去。

不过两下的工夫,只听得一阵尖锐的哗啦哗啦的声音,整个巢车倒了下来,上面那个舞旗指挥的将校和负责观望的两名士兵,一下子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盖憎天仰天一声大笑,勒马回身,在两名护卫的策应下再次杀回去,经过之处所向披靡,无人能挡,翩翩扬尘之下,竟然轻松离去。

由于整个行动太过于迅捷,直到此时,大批官军方才返身回到巢车附近聚集,却已经大局已定,只能望着盖憎天的背影徒呼奈何。

巢车一倒,大旗一毁,官军的战车顿时失去了指挥,混乱也随之产生。

本来,所有的战车都是根据大旗的调遣,仅仅的伴随着在外线作战的骑兵和步兵们的,但这是看不见了大旗,就好像人的眼睛被蒙住了纱布一般,完全迷失了方向,不知道该怎样行动才好了。

有时候,骑兵和步兵们在庞勋部的猛烈攻击下向后撤退,企图借助于战车的掩护,可是战车却向前移动,自相践踏。

有时候,骑兵和步兵们随着混战的人流向两侧移动,但是战车却不明情况,无法跟着一块移动,结果使得步骑兵早打了优势敌军的保卫和攻打,腹背受敌。

随着战事的持续,官兵死伤的人数越来越多了,对敌人的有组织的抵抗也越来越微弱了。

而且屋漏偏逢连夜雨,一支从背后包抄过来的敌军也在此时赶到了战场,从战场后方的小山岗上猛烈的冲了下来,仿佛一股突然爆发的山洪,从高处倾泄下来,不可阻挡的一下子冲到了官军的队伍当中。

在这种突如其来的打击下,官军的战线动摇了,支撑不住了,开始崩溃了。

有一些士兵逃离了战场,向荒凉的山岗和远处的村落奔去,把他们的兵器扔得遍野都是。

而庞勋的部队也无心追击这些已经没有战斗意志的人,他们排成了更加密集的队形,反复攻打官军的中坚,要把那些仍在顽抗的官兵全部歼灭,夺取最后的胜利。

接替负伤的梅文俊指挥的是皇甫华,他看到这种情形十分慌乱,连忙命令所有的步骑兵抖退回到车阵中来,准备让车阵来掩护着他们,好好休整一会儿,然后再冲出去决战,以夺回战场的主动权。

战车也确实起了很大的作用。

这些战车都是紧紧的排在一起,车与车之间虽然没有用铁链或者绳索挂起来,但是却挨得非常近,车轮碰车轮,车厢贴车厢,没有一点缝隙,车上也全是拿着盾牌和长戈的士兵,还有不少弓箭手,真是刀枪林立,铁盾如墙。

虽然这些拴着马匹的战车,没有风雨军的神龙战车那么灵活机动,但是论起防御力度,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无论是用骑兵还是步兵,对这种车阵进行进攻,无疑都是非常困难的。

也正因为如此,庞勋部队的猛攻被这些车阵所阻挠了,在车阵外留下了一堆尸体,官军也借着车阵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不能这么做,小心火攻!”

受伤的梅文俊悠悠醒转,却一眼看破了这种布阵致命的弱点,不由得大声提醒皇甫华道。

就在这个时候,还没等到意识不妙的皇甫华来得及完全调整好军队,就见一大群衣衫褴褛的敌人,高擎着火把向车阵扑来,虽然满天的箭雨给予了敌军惨重的打击,但是依然有一大批人奋不顾身的从四面八方逼近车阵,放起火来。

一剎那间,只见整个战车阵烈火熊熊,浓烟滚滚。

火头飞快的锐卷着、叫啸着,无情的吞噬着一辆一辆的战车,淹没着一簇一簇的人群。

这个时候,战斗已经逐渐持续到了黄昏,风也因此刮得更紧了,火趁风势,越烧越旺,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在旷野上奔驰,席卷着官军的车阵。

一大团一大团喷着火苗的黑烟,冲天而起,遮住了远处的山岗、树林,遮住了天空,也遮住了夕阳和那一片片被夕阳染红的云霞,整个天地都变得雾蒙蒙的。

在那闪闪跳动的火光中和滚滚的浓烟下,只见被火灼痛的官兵们像疯子一般的四处奔跑,或者抱着头,或者挥着胳膊,发出一阵阵恐怖的叫声。

伴随着这种叫声的,是一辆辆战车染火以后所发出的劈劈啪啪的声音,以及成千上百的战马一齐发出痛楚的悲鸣。

熊熊的烈火一直燃烧了半个时辰,数百辆战车全部被烧成了灰烬,拴着的战马也全部葬身火海。

虽然在梅文俊的及时提醒和有效指挥下,官军得到了一定的疏散,但是也损伤惨重,全部都被烧得焦头烂额,衣甲不全。

“怎么办?我说过要……撤……”

皇甫华双眼无神的喃喃自语道,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不过他终究还是在梅文俊严厉眼神的注视下,缩回了原本想抱怨的话。

“将士们!文俊无能,带大家陷入了如此境地,如今我军后无退路,前有追兵,唯有死命奋击,方有一线生机,诸君若还信任文俊,请随文俊杀敌,于死地求生路!”梅文俊忍住了伤痛,站立在高处,乘着敌人因为火势无法攻击的间隙,向周围的士兵铿锵有力的大声说道。

“杀敌夺生!”

将士们纷纷高喊着,响应着主帅的号召。

这种在如此危难时刻,对主帅依然保持着忠诚和信任,不是凭空而降的。

是梅文俊十年如一日治军、统军的成果;是一代名将平日里自身言行身教,对于军队的影响所日积月累的;是千万将士对于赏罚分明、爱军如子的统帅发自内心深处的敬爱和拥戴。

于是,不同于常理,在战车烧毁,军队受到重创之后,梅文俊和他的部下不但没有溃散,反而激发出了置死地而后生的勇气,迅速的集结起来,吶喊着,挥舞着兵器,勇往直前的向庞勋的部队发起了反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