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大荒是一座牢狱(1 / 2)

 “飞升是一个骗局。”国师喃喃道,把顾旭的话重复了一遍。</p>

然后他沉默片刻,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如果飞升是一个骗局,那么历史上的那些飞升仙人,比如太祖皇帝,比如三大门阀的先祖……他们都去哪里了?你在与空玄散人对峙的时候,有没有从他那里得到什么其他的关键信息?”</p>

堂堂大齐国师向一个第三境修士寻求问题的答案,这听上去似乎有些令人难以置信。</p>

但这便是国师一贯的性情。</p>

只要讨论到“学术问题”,不论是符篆之术还是天地大道,他就会瞬间忘记世俗里的身份尊卑,跟不同地位、不同修为的修士们打成一片。</p>

“空玄散人提到过,飞升的雷劫比他想象中要可怕上百倍,他觉得根本不可能有修士在那样的雷劫中幸存,”顾旭说道,“在那之后,我曾经猜测过,或许雷劫并不是飞升仙界的必经关卡,而是抹除强大修行者的手段。</p>

“毕竟,‘仙界’这个地方,只存在于书籍记载和口耳相传中,但是没有人能够证明它是真实存在的。每一个历经雷劫的修士,除了空玄散人这种依靠《昭冥禁术》苟活于世的,都彻彻底底地与人间失去了联系……我们无法判断他们是抵达了九天之上的极乐世界,还是在渡劫的过程中魂飞魄散、尸骨无存……”</p>

“仙界一定是存在的,”还未等顾旭说完,国师就打断了他的话,“仙界是上苍的居所。上苍是存在的,仙界就是存在的。”</p>

说这话时,国师的语气非常坚决,f跟他以往和蔼可亲的态度截然不同。</p>

不过话音落罢,他意识到自己情绪似乎有些激动,担心可能吓到顾旭,便笑了笑,补充道:“年轻人敢于大胆地做出假设,是一件值得夸奖的事情。但是这种原则性的问题,还是不要轻易地去质疑它。”</p>

“我明白了,国师大人。”顾旭点头说道。</p>

他意识到,在大荒本土居民的心目中,“上苍”拥有着至高无上、不容亵渎的地位。</p>

国师可以放下身份,跟他畅所欲言地谈论“八卦逻辑电路图”。</p>

但是当话题涉及到“上苍”的时候,他的态度就会变得格外固执、格外坚定。</p>

随后,国师挥了挥衣袖,凭空变出三柱香,用真元将其点燃,插在赤阳子坟墓前香炉之中。</p>

香炉体积体积不大,造型朴素,在长期的日晒雨淋中,表面上已经有了淡淡的锈迹。</p>

在清晨的阳光下,青烟盘旋而上,袅袅升腾,幽香淡淡。</p>

顾旭也跟在国师的身后,朝赤阳子的坟墓躬身行礼。</p>

赤阳子开创的《焚天七式》引领他走进了“道”的世界,也帮助他在沂山的黑色祭坛边上死里逃生……某种意义上,赤阳子可以算作是他的一位老师。</p>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顾旭忽然微微皱起眉头。</p>

“国师大人,我想问一下……赤阳子前辈的这处墓地,是谁为他选择的地址?”</p>

“是他生前自己选的,”国师转过头来,神情有些意外,似乎没想到顾旭会提出这样的问题,“师尊在自废修为之后,一直在屋子里郁郁寡欢。于是有一天,我和师弟便带他出来散心。走到这个地方的时候,他忽然对我们说,日后要把他葬在这里。”</p>

“我感觉,这个地方的风水……似乎有些不对劲。”</p>

顾旭此时已经发现,赤阳子墓地所在的这个地方,并不是传统意义上墓葬风水宝地。</p>

因为墓葬之地本就是阴地,容易引起阴煞之气汇聚,诞生出鬼怪阴魂,所以大荒民众对于阴宅风水一向非常看重。</p>

在他读过的风水书籍中就有过这样的描述:“山来水回,贵寿丰财。山囚水流,虏王灭侯。”</p>

人们往往会选择依山傍水、平整宽阔的地方作为墓地,既要保证有充足的阳光,也要求周围有绿色植物。</p>

他们认为,这样的地方能够保证气息流通,阴阳平衡,避免阴气过盛,招致灾祸。</p>

但是赤阳子的坟墓与这些特征完全不符合。</p>

这个地方位于洛京城东北,在八卦之中属于“艮”位,也就是“鬼门”的位置;而它的地势也位于几处山脊之间,四面八方杂山环绕,进退失据,有如被囚禁之状。</p>

除此之外,顾旭还了解过,洛京城号称“龙兴之地”——其气运自被称作“龙脉”的昆仑、秦岭而来,经过三山五岳,在洛京城形成了汇集举国气运的“太极宝穴”。</p>

但出于地势的因素,洛京旺盛的龙气在这里反被阻塞,难以流通。</p>

如果顾旭的判断没有错的话,这里的风水形成了“困龙天牢之局”。</p>

绝不是墓葬的佳地。</p>

赤阳子……他为何会给自己选择在这样一个地方安葬?</p>

“顾小友,我虽然不是风水师,但是也读过一些风水堪舆方面的书籍,”与此同时,国师也在一旁缓缓地开口说道,“当初师尊选择这个地方的时候,我也感到非常意外。但我转念又想,师尊一向以学识渊博著称,他选择这里,一定有他的道理。</p>

“我们这些才疏学浅的弟子,不应该去妄自质疑他的心思。”</p>

听到他的话,顾旭再一次深深感受到,国师虽然表现得求知若渴、不耻下问,但他骨子里依旧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大荒人——他信奉上苍,尊崇师长,服从皇权,脑子里装着很多根深蒂固的观念,鲜少会去质疑权威。</p>

反倒开创出《焚天七式》的赤阳子,看上去像是一个异类。</p>

顾旭不再开口。</p>

他静静站在原地,思索着赤阳子生前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思。</p>

空玄散人飞升失败之后,用“昭冥禁术”把自己变成了鬼怪,然后在禁术的影响下,渐渐地丧失人性——从杀死梼杌、为民除害的英雄,变成了不惜以青州府十万百姓为祭品举行晋升仪式的恶鬼。</p>

但是与此同时,他也用最后一点属于人族的理性,在崂山之巅的传承里,以一首《清平乐》,留下了“小心天行,莫求飞升”的警告。</p>

这样的举动,放在一个第九境的修士身上,似乎显得有些过于谨慎。</p>

这时顾旭还想到,在沂山的黑色祭坛前,当空玄散人把一些记忆碎片强行塞进他的脑子时,有一段内容被悄无声息地抹去了。</p>

似乎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想要阻止他知道那些关键的信息。</p>

“莫非……赤阳子前辈把自己的墓地定在这个‘困龙天牢之局’里面,是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把一些重要的信息传递给后人?”顾旭的心头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p>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微微眯起眼睛。</p>

这一次,他不再仅仅依靠视观察此地的环境,而是凭借自己的神识,捕捉着此地的气息的流动。</p>

看到他这样的举动,国师轻轻摇了摇头,不由得在心头感叹道:“他不会是又受到某种启发,进入顿悟状态了吧?”</p>

对此国师并不感到意外。</p>

毕竟,自从顾旭元宵夜在擂台上突然领悟了“东风夜放花千树”的法术之后,几乎整个洛京城都知道了这个来自青州府的年轻人天赋异禀,拥有着超乎常理的可怕悟性。</p>

国师甚至对他顿悟的结果充满了期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