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如果不去考虑实力问题和时间的仓促性,整体战场的局势还是对吴军克复苏州相当有利,原因是太平天国的真正掌舵人杨秀清和清军的最高军事统帅咸丰大帝都在拼命的分兵,全都在拼命的拉长战线和摊薄兵力,自行分散主要战斗力量,全都没想过集中力量在关键战场上打开局面,以点带面抢占战略上风。
当然,杨秀清拼命的拉长战线和新开战场,也有他的考虑,指挥太平军发起北伐西征,同时又东进侵扰长江下游,主要目的是想引诱盘踞在南京城外的清军主力向荣部主动分兵,让太平军偏师象以前那样牵着清军主力到处跑,在机动战流窜战中消耗清军实力,也为南京城里的太平军主力创造一举歼灭清军江南大营主力的机会。
而清军这方面呢,在流窜战中吃过太平军大亏的向荣倒是一眼看穿了杨秀清的如意算盘,坚持没有让江南大营过于分兵,始终没给太平军歼灭清军主力的机会。但是向荣与太平军主力的消极对峙,又逼得咸丰大帝不断调兵遣将组织清军偏师对付太平军的偏师,动用兵马数十万,耗费钱粮军饷以百万两纹银计,却始终无法集中力量给太平军沉重一击,反倒让太平军的各路偏师见缝插针,不断在清军力量薄弱处取得突破,牵制了清军的更多有生力量,满清朝廷彻底镇压太平军起义自然也就变得更加遥遥无期。
在这样的背景下,苏州太平军能够继续得到增援的可能性自然是微乎其微,而杨秀清只要在战略层面目光长远一些,最理想的选择也应该是尽量避免继续扩大苏南战场的战事规模,把宝贵的有生力量用于其他更有把握的战场,先消灭一两支清军偏师,腾出兵力再去对付其他清军偏师,继而逐步占据整体上风。
很可惜,烧炭工人出身的杨秀清虽然天资聪颖,却始终受限于没有接受过良好教育,在战略眼光很有一些问题,收到了上海得而复失的消息后,杨秀清在大怒之余不但没想到缩小苏南战事的规模,尽量避免与难缠对手吴超越的直接冲突,相反还命令孤悬在苏州无锡的曾立昌、谢长沙等人全力扩军备战,一有机会就反攻上海找吴超越报仇。同时再次给曾立昌等人派遣援军的打算,也已经出现在了杨秀清的脑海之中。
与之相反,向荣在这点上倒是颇有头脑,收复上海后不但没有急着让许乃钊与和春率领清军回援江宁,相反还要求两江总督怡良也带着常州清军东进增援许乃钊等人,准备先干掉孤悬在苏南战场的曾立昌和谢长沙,让怡良、许乃钊、和春与吴超越四支清军彻底腾出手来后顾无忧,然后再去江宁给向荣帮忙。
除此之外,向荣甚至还一度考虑过让琦善也率军南下增援苏无战场,虽然因为害怕镇江太平军乘势反扑而作罢,但是这点也足以证明向荣在苏南战场的战略选择上比杨秀清更高明,看得更透彻。
很可惜,向荣看得虽然透彻,奈何执行命令的人却是阳奉阴违,告发过琦善的两江总督怡良手中力量既是有限,又不想跑到宁镇战场上去受向荣和琦善两个钦差的鸟气,对反攻苏州无锡并不热心。早就在江宁城外受够向荣鸟气的许乃钊与和春同样如此,仗着手里已有克复上海大功,盘算着就算半年打不下苏州也有一年多拿不下江宁的向荣在前面顶着,同样不想急着夺回苏州又给向荣名正言顺抽调自军的机会。所以向荣的命令分别送到了常州和上海后,怡良和许乃钊连象征性的出兵敷衍都懒得敷衍,始终都是按兵不动,在昆山重新站稳了脚跟的和春也乘机赖在昆山城里不再动弹友军不来帮忙,咱们和军门能有什么办法?
惟有吴超越是真的动了脑筋盘算如何克复苏州,虽然手中力量不足,但吴超越也还有一个指望,那就是情人小三周秀英也许有可能说服曾立昌出兵常州,调虎离山为自己创造机会。为此,吴超越还派出了大量的细作眼线严密监视苏州太平军的一举一动,盼的就是曾立昌赶紧出兵西进,去找兵微将寡的怡良麻烦。
奇迹出现,与周秀英第二次苟合的十天后,苏州那边果然传来好消息,说是周立春已经带着直系军队向无锡转移,虽然吴军细作并没有发现太平军有向常州用兵的可能,但吴超越一眼看出这很可能是太平军的暗渡陈仓之计,周秀英也很可能已经说服了曾立昌准备向常州下手怡良那边可是一直在阳湖一带与谢长沙相安无事,太平军除了准备对常州下手,没有任何理由增强无锡的兵力!
猜到了这一点,吴超越当然是马上加强了战备工作,以便随时出兵去攻打苏州,同时又采纳周腾虎的建议,以防范太平军顺吴凇江东进为名,提前派遣了两个营的兵力进驻苏州府边缘的白鹤港,抢先布局以便争取先机。
整兵备战忙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又一个喜讯突然传来,吴超越大名鼎鼎的老乡容闳在耶鲁大学毕业后,终于取道香港来到了上海。吴超越闻报大喜,赶紧带着赵烈文和黄胜跑到了码头上迎接容闳,还一见面就给了容闳一个熊抱,激动的用家乡话说道:“容兄,纯甫兄,咱们终于又见面了,还记得我不?七年前你去美国读书的时候,我爷爷带着我去码头给你送过行,那时我才十二岁。”
“记得,记得。”容闳笑容满面的回抱吴超越,用家乡话说道:“那时候你还问过我,什么时候再回来?但我那时候是说什么都没有想到,等我七年后回国的时候,超越你不但已经是名满天下,就连美国国内的报纸都已经报道了你的名字和事迹,夸奖你是唯一真正懂西方的清国人。”
“还已经是朝廷的三品大员。”
容闳的身边站出了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微笑着插嘴说道:“不到二十岁的三品按察使,大清几百年了,这么年轻有为的少年英杰,还真没出过几个。”
疑惑的看了那中年男子,见他相貌平常胸前还挂有一个十字架,吴超越有些莫名其妙,便向容闳问道:“纯甫兄,这位圣职人员是……。”
“我在香港结识的朋友,叫水谦益。”不知为什么,容闳的目光有些闪烁,含糊的说道:“他是布道师,香港本地人,也对西方文化十分了解,我和他一见如故,正好他也想来上海传教,所以我们就一起来了。”
“既然是纯甫兄的朋友,那就也是我的朋友。”吴超越招呼道:“快,别在这里说话了,到我家里去,今天咱们不醉不归!”
容闳并没有急着答应,而是先看了水谦益一眼,直到水谦益点头后,容闳才笑容满面的接受了吴超越的邀请。见此情景,吴超越当然是心中有些奇怪,暗道:“怎么有些不对?容闳何等人,怎么会对这个水谦益言听计从?”
是日,吴超越在刚抢回来不久的自家宅院里摆设豪华宴席,热情款待容闳和他的朋友水谦益,黄胜、赵烈文、周腾虎和吴晓华等人做陪,收到消息的吴老买办也匆匆回到家中,接受容闳的诚恳道谢。
吴老买办和容闳、黄胜都是老乡,水谦益接受过西方教育有共同语言,周腾虎和赵烈文这对无良郎舅虽然都是八股文读出来的书生,却性格开明能够接受西方事物。席间众人自然是言谈甚欢,酒至半酣时,性格爽朗的容闳还主动谈论起了当今时局,向吴超越问道:“慰亭,现今天下大乱,长毛猖獗,不知你对现在和今后的时局有何看法?”
太多外人在场,尤其还有一个不知底细的水谦益,吴超越当然是大打官腔,笑着说道:“纯甫兄此言差矣,长毛眼下虽然是有些猖獗,但不过一群跳梁小丑,迟早必然自亡,根本不足为惧。而且大清的贼乱也不过局限于长江中下游一带,如何能谈得上天下大乱?纯甫兄放心,不消多时,长毛必然会被朝廷平定,天下重归大治,到时候可就是纯甫兄你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听到吴超越的官腔,水谦益的嘴角边露出了难以察觉的讥笑,容闳的眼中却是闪过失望,但容闳还是勉强点了点头,装做赞同吴超越的看法,然后容闳又问道:“慰亭,你现在已经是三品大员了,朝廷对你委以如此重任,你又打算如何报效朝廷?用你手中职权造福百姓,富强大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