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之时，天亮的很早。</p>

喔喔鸡啼声中，曙光渐渐明亮起来，启明星的亮光渐渐淡去，而东方的天际，渐渐有若隐若无的红光隐约可现了。</p>

到这个时候，要进城的人已经很不少了。</p>

卖力气的苦力行，随身带着扁担和绳索，挑菜进城卖的菜农，掏粪的，进城入货的货郎，趁着这几天闲在进城走亲戚的女人小孩，有人精神抖擞，也有人打着呵欠，睡眼惺忪。</p>

还有不少百姓，推着小独轮粮车，一个个都是双眼遍布血丝，看起来都困倦的不行。</p>

“老乡，来交粮么？”</p>

人群之中，朱慈烺青色布衣，头顶半新不旧的方巾，脚上一双布鞋，虽然奔波数日，仍然是神采奕奕的样子。</p>

昨夜听了吕大雷的禀说，他当即就决定不再回清江，要留在县中查察确实情形。</p>

虽然这几个新军绝不敢对他撒谎，不过耳听为虚，亲眼看看最好。</p>

看到大队推粮过来的百姓，他微微一征，便是上前打听。</p>

“没错。”</p>

一个中年汉子用手揉着脸，苦笑答道：“回秀才大爷，咱们就是来交粮的。”</p>

“这都收了十来天了，怎么才刚来？”</p>

“唉，交不上啊！”</p>

“就是，你以为想交就交？得看人收不收！”</p>

“我已经想明白了，只当是喂狗了，这一次，要啥给啥，咱就不憋这口气了！”</p>

“就是这话喽，咱们只当又养了个龟孙儿。”</p>

推着粮车过来的百姓，不仅是眼前这一批，城门还没有开，络绎不绝的就有农人百姓推着粮车赶过来，还有田地多粮食也多的，就是赶着骡车或是牛车过来，清晨露水重，众人都是把粮车上盖的油布掖的严严实实的，一有露开的地方，就不停的用手去按。</p>

听着朱慈烺的话，不少人都是满腹怨气，自己说了一气之后，又是乱纷纷道：“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怎么这位秀才倒是什么也不懂。”</p>

“年纪小，读死书，天下事知道什么。”</p>

“这不能瞎说，读书相公还是要敬重的。”</p>

大约是有老成人劝和了两句，众人一想也是，向个年轻小秀才发火，似乎大可不必。</p>

当下都是露出一脸苦笑，又乱哄哄散去了。</p>

朱慈烺解了围，却是抓着头先说话的人不放，眼盯着人问道：“为什么交不上？太子有令，今年赋税一律是可以交本色，按每亩四升起交纳，凭什么不叫你们交？”</p>

“王法是王法，”那人见朱慈烺如此认真，先是一征，接着便道：“纸上说的再好，底下做法就是两码子事了。你这秀才真是后生，看来平时也很少出门不是？”</p>

“是，小可每日在家读书，世务经历的少。”</p>

“唉，果然。”那人深叹口气，摇头道：“我们交粮是去城隍庙，哥儿没事的话，不妨跟我们一起去看看就成了。”</p>

朱慈烺正待答应，却听到有人叫道：“开城门了。”</p>

众人精神一振，均是往城门处凑去。</p>

人多骡马多，牛羊都有，一时间就乱了起来。</p>

然后城门吱呀一响，两队守城兵丁推开城门，然后在城门四周散开，有个棚长模样的小军官板着脸，对着百姓挥手道：“慢着点，不要挤！”</p>

这大约是一棚的官兵，棚长和小兵的穿着区分不大，都是红色的鸳鸯战袄，不过棚长腰间佩着一柄柳叶刀，腿上有铁网状的护膝，脚上也是一双五成新的靴子，不象别的小军，脚上不是千层底纳的布鞋，就是布条干草相杂的布草鞋。</p>

这些都是驻防营军，以前就是各部的镇标兵，现在由镇军改成驻防军，打扮和装备都和以往正经的营兵相差不多，精气神也很过的去。</p>

朱慈烺也是暗自点头，从各镇协标，再到路、塘、汛，上到各镇，下到各讯分防的防讯队官，军中情形是与前几个月迥然不同了。</p>

看来军训司和军法司的工作确实有成效，军政和军需各司的工作，也很教人满意。</p>

各镇的具装，待遇，还有日常训练，各司都是各有其职。在这几天，朱慈烺也是亲眼看到不少军法司的人分巡各地，还有军训司的人，督促训练，调查官兵有无违法乱纪的行为，所以驻防各镇，从训练到装备，再到精神状态，都与以往截然不同了。</p>

只是遗憾的事步子跨的不够大，各省营兵改制，南直隶这里还不能进行，闽浙两省，浙江已经开始裁撤老弱，重建营兵建制，分镇立协，驻守一方。</p>

当然，没有诸司管制，在装备和训练军纪上有多大改进，这个还很难说。</p>

只能寄望于新上任的闽浙总督陈子壮的手段了。</p>

至于福建，暂且半个省都是郑家的地盘，如何分镇立协，还要好好思谋一下。</p>

两湖，暂时都不曾动。</p>

在清军入侵之前完成改制和成立行营诸司，显然是不大可能了。</p>

……</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