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芷云看了陈芷月一眼，说道：“我哪里知道？”</p>
这嫁妆，原也该长辈置备的。这倒是由胡德昌设法筹办，当然，远在辽阳的苏翎仅仅是说了句话而已，这些具体的事务，倒都要陈家大小姐陈芷云来自己做主。这嫁妆的事，胡德昌等人倒是没说多少，只是略略提了一下而已。</p>
那陈芷云如何开口询问？总不能自己去问都置备了什么？这若是爹娘都在，倒是问问不妨，至少那当娘的便能事无巨细地操办下来。在大明朝，这嫁女儿的，嫁妆置备了多少，可也是关系到自己面子的事情。就算是穷苦人家，这嫁妆也是少不了的，甚至还有因嫁妆太少，而被男方看不起，嫁过去屡屡受气的事。</p>
当然，如今的陈家大小姐自然不担心受气之类的事情。只是一个姑娘家，尽管在千山堡开始便习惯于抛头露面，但那是做事，也没人说什么，可这自己的亲事，却到底没人说说话儿，让一个姑娘家如何心理平静？这一切多少都要让陈芷云回忆起爹娘来，这悲切之情倒是屡屡不去。</p>
可这门喜事到底就要快到约定的日子，陈芷云也得为自己盘算一番。这衣服倒是自己做了几件，但陈芷云日常也要忙于处置分管的那些事务，这女红可不像一般大户人家的女儿，有的是时间琢磨。到了今儿个腊月初八，陈芷云的箱子里衣服虽也有不少，只是这为喜事而备的，却没有几件。</p>
当然，胡德昌、胡显成等操办这事，自然不会显得寒酸，只是陈芷云心中没数而已。若是要说道银子，胡显成最初交给陈芷云的一万两银子，也让出身不算小户人家的陈家大小姐略略吃惊，这一万两白花花的现银，在辽东可以真没有多少人家能有。陈家原来的庄子也不算小，可论现银，陈家大小姐心中清楚，那是远远拿不出来的。这一点，足够让陈芷云为嫁入苏家轻松置备家什了。</p>
实际上，胡显成再与胡德昌一起见陈家大小姐陈芷云的第二日，便又命人运来一万两现银，且其中一半还是专门熔铸的小锭银子，自一两、二两、五两不等，都是新铸，想着是方便陈芷云置备家什。可苏翎等一众兄弟到底都是男人，那心思远远估算不到女人心里。陈家大小姐具体想要什么，胡显成也不方便询问，便采用的这种憨直的笨法子，想着陈家大小姐需要什么，自可自己去买，或是令别人帮着置备。</p>
不过，陈家大小姐自在白沙沟起，便对那些首饰配饰失去兴趣，到如今也没准备几件，若真要对陈芷月说起，那是异常的寒酸模样。</p>
陈家二小姐陈芷月一向任性散漫，却不会想到大姐是如何想法，这问是随口而已。知道大姐的婚期之后，陈家二小姐只是兴奋而已，却也没帮着姐姐置办，当然，陈芷月也不懂这些。算起来，陈芷月与陈若疏都是在千山堡长大的，这管教二字，可是缺的甚多。加上千山堡一带的人员构成又是那般特殊，姐弟两的少年时期，可远远没有得到大明朝惯常人家的规矩教授。到是将苏翎等人散发的自由性子学得全了，什么规矩都不会去遵守，当然，军令除外。</p>
陈芷月没顾及姐姐的神色，再次说道：“等姐姐成了亲，我们便真的有个家了。”</p>
陈芷云看着妹妹，略略一笑，说道：“这不已经住在这里了么？不是家？”</p>
陈芷月笑着摇摇头，说道：“那不同，至少我可以叫姐夫了。”</p>
陈芷云对妹妹的话，无可奈何，这还没开口，那陈芷月又问出一个问题。</p>
“姐姐，成亲的时候，难道就在这里拜堂？那还做花轿不？”</p>
陈芷云早已想过这个问题，但却没有答案，只好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p>
按规矩，成亲之日，自然要从娘家将新娘子用花轿抬了来，可如今陈芷云就住这里，又往哪儿抬？此时也没什么娘家之说。</p>
陈芷月说道：“一定要坐的。要不头晚先搬到别处去住？”</p>
陈芷云有些难堪，说道：“尽瞎说，还能住到哪儿去？”</p>
“这镇江城里多得是，随便寻一间便是。”陈芷月倒满不在乎地说道。</p>
陈芷云想着这些无法得知答案，自己却又不能不想的问题，神色有些黯然，若是爹娘都在，哪儿会这般？</p>
陈芷云叹气说道：“不管了，总要办了就是。”</p>
陈芷月总算看清姐姐的神色，不解地问道：“姐姐，这就要成亲了，你不高兴？”</p>
陈芷云看了陈芷月一眼，有些事情，跟这个还是整天玩耍的妹妹说不清楚。</p>
“高兴.....倒说不上，如今也只能如此了。”陈芷云说的，是这些自己还弄不清楚细节的事情。</p>
哪知陈家二小姐陈芷月，也不知哪根筋不对，却又想歪了，歪着脑袋想了想，问道：</p>
“姐姐， 莫非你不想嫁给苏大哥？”</p>
陈芷云瞪了陈芷月一眼，说道：“又胡说了，你从哪儿看出的？”</p>
陈芷月却似乎越想越有意思，问道：“难道你还想着那张家哥哥？”</p>
陈芷云一听，脸色便暗下来，说道：“芷月，以后不得再提起张家的事，给人听了，还不知想到哪里去了。”</p>
陈芷月笑着说道：“这个自然，尤其不能让姐夫听到。”</p>
“胡说。”陈芷云正色道，“芷月，你这张嘴可得学学如何讲话了。在这么下去，尽是些无事生非之事。”</p>
“好啦，知道啦。”陈芷月扮了鬼脸，笑着说道：“这里就咱们姐妹俩嘛，我以后不乱说就是。”</p>
陈芷云一听，也只好笑笑作罢。</p>
“姐姐，”陈芷月却又问，声音压低很低，说道：“姐姐，你当真再没想过张家哥哥？”</p>
陈芷云看着火盆里暗红的火光，低声说道：“很少。”</p>
“我可还记得张家哥哥到我们家来的样子。”陈芷月小声说道。</p>
陈芷云想了想，说道：“这么些年，也不知他身在何方，如今连张家上上下下也都不知去向，是生是死还都难说。”</p>
陈芷月想了想，说道：“应该不会有事。这边也没兵马战事，想必是渡海去了关内了。”</p>
“但愿吧，”陈芷云说道。</p>
“幸好姐姐当初便退了婚，不然这可等到什么时候去了？”陈芷月又开始没遮没拦地说话。</p>
陈芷云瞧了瞧妹妹，没有说话。</p>
陈芷月却接着说道：“这若没退婚，姐姐还真得等他？若是一辈子呢？”</p>
陈芷云摇摇头，说道:“这些就不要乱想了。”</p>
“姐姐，”陈芷月想了想，问道：“退婚那些日子，姐姐也该没提过与苏大哥的婚事吧？怎么姐姐就提前想到了退婚呢？”</p>
这不怪陈芷月，年幼时学的规矩、礼仪，可都在千山堡给扔得精光。</p>
陈芷云回忆了片刻，那时的确苏翎什么都没提过，自己似乎也没想到过要嫁给苏翎。如今倒真有些像陈芷月所说，似乎那时自己便拿定了主意。</p>
陈芷云看着妹妹，说道：“你都这般大了，这还想不明白。”</p>
“姐姐教我。”陈芷月扬脸望着陈芷云，眼睛扑闪着说道。</p>
这句话，让陈芷云一阵心痛，险些便落下泪来。姐弟三人没爹没娘，这教导弟妹的事情，自然要陈芷云一肩担负，但显然陈芷云没有教得太多。这一方面，是陈芷云本身便在苏翎的影响下有所转变，二来，那陈家二小姐，三少爷，可也都各自有事可做，陈芷云也因管带着琐碎事务，便将这教育弟妹的时间，缩短到有限了。</p>
按说陈芷月、陈若疏这个年岁，不是不懂道理，而是想不到，这是所有少年人共有的毛病。</p>
陈芷云想了想，觉得还是与妹妹说一说的好，便说道：“芷月，有些事，做姐姐的还是跟你说一说。”</p>
“好。”陈芷月起身搬起椅子，与陈芷云紧靠在一起，扬脸细听。</p>
陈芷云爱怜地伸手摸了摸陈芷月的脸，说道：“我们陈家，与那张家，虽说也算是世交。咱们爹爹与张家伯伯的交情，我也知道得不多，但这门亲事，却也听娘说过一些。”</p>
“这除了两家交好的缘故之外，对咱们陈家来说，那张家公子中了秀才，眼瞅着便要步入仕途，虽说秀才做不得官，但想来中举也还有有望的。咱们爹爹便有心要借着张家这条路，重振陈家家世。”陈芷云缓缓道来，那陈芷月也听得入神。</p>
“还有这个说法？”陈芷月皱皱眉头，不过，那张光洁的脸上，却兴不起波纹。</p>
“两家联姻，”陈芷云继续说道，“不都是如此么？你以为这亲事都能自己随意去定下？”</p>
陈芷月点点头，算是明白了一点道理。</p>
陈芷云又接着说道：“咱们家那时遭难，你可记得张家有人来过？”</p>
陈芷月想了想，摇摇头，也不知是记不清，还是说没有。</p>
陈芷云转过头，盯着火盆，缓缓说道：“这也不怪张家。毕竟，陈家一族还有叔伯们在，张家就算想管，也管不了。只是咱们姐弟那时还小，也不懂得如何应变。”</p>
“姐姐......”陈芷月想起那段日子，眼泪便在眼睛打转，但强忍着没有落下。</p>
陈芷云伸手握住妹妹的手，接着说道：“后来，陈家被逼着逃出边墙，你想，这陈家还有什么家世可言？连命都保不住，还能想别的什么？那次我去张家，他们虽明面上热情，但我却也瞧出来，断不会收留我们。镇江堡佟家，张家也不敢惹的。”</p>
“所以姐姐就定了心思？”陈芷月问道。</p>
“这只是其一。”陈芷云说道，“毕竟他们也没明说不收留我们姐弟。再说，我们那时与苏大哥住在一起，这个情形，又怎说的清楚？总不能等人家拿这事羞辱我，才做个打算吧？”</p>
陈芷月是懂非懂，微微点头。</p>
陈芷云接着说道：“若按礼法，我这等经历，断然是嫁不出去的。”</p>
陈芷月却不同意，说道：“哪里会？姐姐这般容貌......”</p>
陈芷云伸手止住陈芷月，说道：“你这是在千山堡惯的。当今的女子，容貌固然重要，可这名声，却比性命还要紧，若一旦有个不妥，纵然美若天仙，也未必能有姻缘。”</p>
陈芷月想了想，说道：“这是什么规矩？又没真做什么错事。反正千山堡，我瞧着没有这些讲究。”</p>
陈芷云笑了笑，说道：“当然，你苏大哥带着兄弟们打下的这片地界，倒真是与众不同。”</p>
“岂止是与众不同，简直就是......”陈芷月一时没想到适合的词，歪着脑袋看着姐姐。</p>
陈芷云笑着说道：“比如，这女子缠足，听说你苏大哥便不赞成。至少在千山堡，苏大哥是暗地里下令不许任何一个女童缠足的。如今其它地方虽未明说，想必也会这么办的。我们姐妹都未缠足，你苏大哥可没什么看法。”</p>
“苏大哥看过你的脚了？”陈芷月“哧哧”地笑着问道。</p>
“又胡说，谁让他看了？”陈芷云的脸上，更加红润了。</p>
姐妹俩就此嬉笑了一阵，倒是回到当初在家时的情景。</p>
稍过一阵，陈芷云才停下，接着说道：“你苏大哥做的事情，不仅仅是打下这些胜仗，建了这些房子，土地。我虽不完全明白苏大哥的用意，却是猜得一点。”</p>
“是什么？”陈芷月问道。</p>
陈芷云想了想，说道：“也说不好，总之你苏大哥似乎要建起一座城。”</p>
“一座城？”陈芷月好奇地问道。</p>
“嗯，这城与大明朝所有的城都不一样。”陈芷云抬脸望着窗户，若有所思地说道：“城里人人都能过上好日子，家家都有事做，有银子花，有衣服穿。还有，女人也可以出来做事，都不缠足。另外，也没有仗势欺人的人......”</p>
“还有大海船。”陈芷月接着说道：“姐姐，听说弟弟他们几个，想要乘船到南边去。”</p>
陈芷云一怔，忙问道：“果真？”</p>
正说着，就见门帘一开，陈若疏带着一股寒气，走了进来。(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