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战雷隐隐(1 / 2)

明月东升 苏潜 4869 字 2019-08-16

 从正月初一至初五,胡德昌在千山堡度过新年里的头几天里,除了吃饭睡觉,竟是没有一刻空闲,那赵毅成带着一干属下围着胡德昌不停地询问,甚至连随行的下人也都有人详细打听。所问的问题从亲眼所见到耳闻,再到偶然记起的只言片语,都一一记录下来。这也是苏翎启发下的一种手段,当然这不是审讯,但在胡德昌的感觉里怕是也相差无几。赵毅成哨探总部的年轻人对这种类似猜谜的方法颇感兴趣,从以往哨探的观察、窥视,到如今的这种事无巨细的询问、记录,千山堡的情报收集已经产生足以令人惊诧的变化。只是这变化后的效果,还要用事实来表明其所代表的力量。当胡德昌第二次被询问到当地米粮的价钱,相邻地区的米价差距以及力夫的工钱时,终于要崩溃了。他闭口不答,苏翎听说后赶来训斥了那些因好奇而不知不觉便用上审问手段的年轻人,才算是让胡德昌的脑袋清净下来。胡德昌独自待了半日,才再次与苏翎等人坐在一起,而那时赵毅成哨探总部的年轻人已经开始面对无数张记录进行猜谜活动,要从那些琐碎的事情中寻出一切有用的判断。徐熙同样面临着这样的情形,不同的是与他在一起的是赵毅成,且大多时候都徐熙自己拼命将记忆力留存的片段记录下来,就这样最终也有几十张可用的记录。

赵毅成等人忙着寻找蛛丝马迹,徐熙才抽空将此行所带回的两匹绸缎送给陈家姐妹,并言明这都是按苏翎定下的属于自己的月银置备的。陈芷云很是惊诧,那陈芷月却不管那么多,当即便收下,连声称谢。这女儿家心态在哪儿都是要流露的。徐熙送完礼物,便抽身回转,竟未多说一句,那陈芷云推辞的话还在嘴边,便只能看到远去的背影。

胡德昌与徐熙只在千山堡住了五日,到正月初六清晨,便冒着飘飞的白雪返回。随行还多了近三十人,这些人将随胡德昌经宽甸进入边墙,然后分别散去,有些将与那些潜伏的哨探联络,有些则是直接按事先定好的目标观察、打探。至于徐熙,则带着新派去的二十人赶赴京城,一半是胡德昌等三家加派的人手,一半,自然是千山堡的人。京城郊外购置的庄子,将由这些人进行一番整治,至于内容,则要在数年之后才会显露出来。对于人员的挑选,苏翎与赵毅成胡显成等人是经过一番筛选的,甚至胡显成提议让陈家姐妹进京,不过,考虑到京城路途遥遥,且万事初建,这个提议便被暂时搁置,至少这一次是不会考虑的。

这次千山堡哨探的主动出击,将眼目遍布辽东全境,尤其是辽阳、沈阳一带,有十人专门打探辽东都司的消息,再加上原地本有的十多人,几乎要将辽东都司各个衙门给围住了。这些人是用银子也好,威逼也好,上到书办,下到家丁,无所不用的在各个缝隙里拼命收集消息。事实上辽东出征努尔哈赤的消息根本就没有任何封锁的迹象,有时哨探们不用刻意盯梢,便能在辽阳城里的茶楼之中听到一条条军马调动的消息,更别说那些来自关内各地,长相、言语各异的武官、士兵在辽阳城内四处胡闹的场面。这些消息连同其它辽东境内的信息一概被快马加急送往千山堡,赵毅成在宽甸边墙不远处特意建立了一条信道,所有的信息将以最快的速度抵达千山堡。

万历四十七年二月中旬,千山堡终于得到一份关于即将进行的大战至关重要的消息,至此,辽东调集兵马攻击努尔哈赤的全盘计划都呈现在苏翎面前。

“这么细?”苏翎看着一张纸,多少有些惊讶地问赵毅成。

赵毅成点头说到:“这在辽阳城都传遍了,连茶楼的小二都能说出几个武官的名字。只要稍加收集、整理,便就是了。”

“杨镐倒是颇有把握,这气势还真是大。”苏翎说道。“经略杨镐,蓟辽总督汪可受、巡抚周永春、巡按陈王庭。嗯,都是大老爷,看来,这些便是制定计划的人了。”

按明朝的惯例,武官是无法参与这一层次的战略制定,一切都由高居庙堂的文官们揽总。武将说穿了也就是一个兵,不过有着些俸禄可拿,比一般的旗兵营兵当然好得多,但地位是一样的,任由文官指挥。

苏翎继续看下去,下面详细列明了出征的各路将领,兵马人数。

此次辽东一战,按杨镐制定的计划,共计分兵四路。

左手北路,即开原路:出靖安堡,主将为原任总兵官马林,以开原管副总兵事务的游击麻岩为副将。管铁岭游击事务的都司郑国良,管海州参将事务的游击丁碧,原任佐击葛世凤,管新兵右营原任游击赵启祯,管新兵中营原任参将李应选,原任守备江万春随征,统兵一万五千。以开原兵备道佥事潘宗颜监军,以岫岩通判董尔砺为赞理。还有北关叶赫兵马一并出战。

左手中路,即沈阳路:出抚顺关。主将为山海关总兵杜松,以保定总兵官王宣、总兵官赵梦麟为左右手,下有右翼营游击刘遇节,原任参将龚念燧,原任参将柴国柱,原任游击王浩,原任参将张大纪,原任游击杨钦,原任游击王海龙,管抚顺游击事务备御杨汝达。由分巡兵备副使张铨监军,统兵二万五千。

右手中路,即清河路:由清河出鸦鹘关,主将为辽东总兵官李如栢,以管辽阳副总兵事务参将贺世贤为副手,下有左翼营管游击事务都司张应昌,管义州参将事副总兵李怀忠,总镇坐营游击戴光裕,总镇左翼营游击王平,总镇右翼营管游击事都司冯应魁,武靖营游击尤世功,西平堡备御加御都司喻成名,加御都司李克泰,原任游击吴贡卿、于守志、张昌胤,统兵两万五千,以分巡兵备道参议阎鸣泰监军,推官郑之范赞理。

右手东路,即宽甸路:从亮马甸出边。主将为总兵官刘綎。下有管宽甸游击事都司祖天定,南京陆兵大营都司姚国辅,山东营都司周文,原任副总兵江万化,叆阳守备徐九思,浙江兵营备御周冀明等,率兵一万五千。以海盖兵备道副使康应乾监军,以同知黄宗周赞理。此路会合朝鲜李朝官兵一万三千人,由镇江游击都司乔一奇监军。

明军四路,合计八万多人,合朝鲜李朝、北关叶赫部兵,共十万多人。

这些数据,便是大明朝出征军马的标准配置。主将、副将,然后是下辖的各级武官,一般都管带一营兵马。参将、游击、守备等等武官,每人大约有三千左右的兵,这包括各自名下的家丁亲兵。然后便是监军、赞理,这是用来监督、监视武将的文官。这军令的执行与否,或是执行的好坏,便都在监军的一句话上。明军的武职军官们,便是在这种配置下行军打仗,从战略的制定,到具体的行军布阵,武官们几乎没有什么自主权。就算是埋锅造饭,若是监军大人有异见,也是要改上一改的。

可想而知,这数百年流传下来的制度,将使武将们变成何等样子。武职军官们的升迁,首要便是是否听从文官调遣,否则连想立功的机会都没有。不论何种情况下,都是由文官们定下线路,武将们只能按令行事。或许唯一能让武将们能够自由发挥的,便是临敌时的机变,这也是造成不少武将骁勇善战的原因之一,不过,这仅仅表现在冲锋陷阵上,明朝武将们,也只有这个机会能显示自己的军事能力。

苏翎看了一阵,想了想,说道:“这说起来,也只有那杨镐是新来的,不,这辽东他也来过。剩下的便只有杜松、刘綎是新来辽东,其余都还是辽东本地人马。”

赵毅成仔细琢磨苏翎的话,这种揣摩已经快形成习惯了。苏翎这话的意思,其实便是在估计这次辽东兵马的战力。新调集的武官除了本身自带的家丁是随行不变外,其余的兵马都不是主将原属。这当然也是明朝卫所设立的初衷。但这种布置,兵将之间的配合自然不会如千山堡这般紧密,甚至与努尔哈赤的八旗兵相比,这开端便差上一截。

再加上徐熙说的那些传闻,既然第一次征集的兵马中有老弱病残,这第二次必然也不会都是精兵。这样下来,十多万人少说要减去三成的战力。而努尔哈赤,五六万人马是有的,想想千山堡曾面临的两旗精锐骑兵的攻击,更别说共有八旗,也是皇太极与莽古尔泰见机的快,否则再损失一些精锐,这均衡之势便不会如眼前估计的。

“这场仗,怕除了杜松一路,其余的都还是照样靠家丁作主力。”赵毅成说道。这话也是依据杨镐在上奏时所说判断的。刘綎带着七百多将丁抵达京城后,本想等待后续调集的川兵到齐后再走,但无奈朝廷百般催促,只得带着家丁先行辽东。这次就算是来了后续川兵,怕也是人数不多,那刘綎远不会再有在西南时展现的威风。

苏翎再次详细查看兵力部署,对于千山堡最有关系的,便是刘綎这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