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叹了口气,“我早告诉你,要识时务懂进退,现在这步田地……你别怨错了人。”
容华睁大眼睛,她不敢相信。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轻易决定她的生死,就算大太太再嚣张也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虽然是庶出,她总是爹爹的亲生骨肉,顶多会将她随随便便嫁了,也断不会,要她死。
再看那身边的彩色凤凰,难道,难道是她……
容华努力地想理清头绪,可惜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
“我只是动用家法,如果你身子扛不住,那就不能怨谁。”大太太整理好袖子,将一双手藏在袖子后面,又有两个妈妈拿着一碗水站过来。
容华虽然紧闭着嘴,那苦涩的药水还是流进嘴里,妈妈捏住她的鼻子,她呼吸一窒,不由自主张开嘴,大量的药水灌进喉咙。
“至于你的那门好亲事,我们大姐儿比你更加合适。”
容华只觉得五脏六腑如同灼烧般疼痛,妈妈们松开她,任她蜷缩在地上。
没想到生命会这样终结,就在这个屋子里,她出生的地方,也是她离去的地方。
她的生命竟然这样短暂,不光是悲哀,更多的是愤怒。
容华看向大太太,嘴角露出最后一抹笑意,“他不会娶你的女儿,他说过,此生非我不娶。你做的这些不过都是——白……费……心……机。”
大太太收起笑容,眼角微沉,整个人像是入定了一般,直等到容华只剩下一口微弱的气息,她才开口,“可惜你是看不到了,不然我会让你知道,男人是最不可信的。”
“容华,是什么身份,就是什么命,你不该抗争,否则谁也没法救你。”
雍圣十三年,京城的陶府抢尽了风光,陶家大姐儿本来嫁给了不起眼的没落勋贵子弟赵宣桓,没想到不久之后圣上感念其祖上累累战功,重新恢复了其家族爵位,赵宣桓的父亲赵信承袭了义承侯。
又过了半年,陶正安黾勉供职,擢升为正五品户部浙江司郎中,陶府上下顿时被一片喜气笼罩。
极少数人知道这一年陶家还死了个庶出的小姐,从后门抬出去,随随便便就葬在了荒岗上。
雍圣十六年,一辆马车路过无人问津的荒岗,素朴的马车停了一会儿,马车里有女子幽幽叹了口气,“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真是,佛无妄言。”
之前她死在那府里,而今竟然又要回到那个地方。
只是再也不会是那个结局。
深秋的清晨,陶府还像往常一样,一切井然有序。主子们洗漱完,吃过饭,小姐们陪着大太太闲话家常,今天主屋里的人格外多,大家都想看看老爷在外面养了二十多年的外室到底是个什么人物,可惜那位外室太太在入府前两天,竟然得了场急病死了,留下一位十五岁的小姐,今天独自进府里来。
不过是个庶出的小姐,其母出身又极其寒贱,大太太只是吩咐下人,收拾了一间稍微干净的院落来给她居住,众人知道大太太对这位行八的小姐没有任何好感,今天除了好奇八小姐的长相,再就是来看个热闹,不知道大太太要怎么为难八小姐。
八小姐进了门,规规矩矩地行了家礼,大太太吩咐她走近些,抬起头来,众人仔细去看她的样貌,不禁都吸一口气,陶府的小姐们个个都是美人坯子,可是都及不上这一位,鹅蛋脸,柳叶眉,水灵灵的眼睛,透着一层水雾,木棉般红润的嘴唇,微微一笑,极尽妍态。
怪不得老爷会将外室不声不响地养了二十几年,从这位八小姐身上,就能窥见她母亲的样貌,实在是难得的美人。
如今这美人落在大太太手里,不知道会落得什么下场,众人不自觉地想到,那个得了急病,折腾了几天就死了的五小姐容华。
但凡漂亮的美人,都是命薄。
八小姐进屋,行了礼,怯生生地冲大太太喊了一声,“母亲。”
大太太放下手里的茶杯,露出慈祥的笑容,“真是俊俏,把府里的小姐们都比了下去。我看着也是喜欢。”
“叫什么名字。”
八小姐恭敬地回话,“姨娘给取了名字,叫容华。”
容华,两个字就像两根琴弦一样突然嘣断,余音刺耳,让众人都愣住了,还是大太太先回过神来,“哪两个字?”
八小姐小心翼翼作答,“听姨娘说,爹爹以前说过,物有其容,木谓之华。”
大太太笑了,左右看看,仿佛是要找到共鸣一般,周围人都奉承般的笑笑,大太太才又开口,“老爷怎么这样大意,让你就叫了这个名字,你没在府里长大,所以不知道,我们五小姐也叫容华,就是这两个字。”
八小姐似乎惊慌起来,“容华不知道……竟然犯了姐姐名讳,我这名字本来只是姨娘随意取的,没禀过府里长辈,现在进了府,还……还请大太太给容华改个名字。”
大太太想了想,抿了口茶,表情有几分悲伤,“你五姐是个命薄的人,早早的就不在了,既然进府前老爷没给你改,也就是应允了,”大太太用袖子擦擦眼睛,露出悲悯的表情来,“可怜见的,你也是个福薄的人,从小流落在外,就是姨娘养着,终究不如府里。”
八小姐被说中了心事,忍不住泪水从眼睛里滑落下来。
“好了,来日方长,改天我再好好给你讲讲这府里的事,你也累了,先下去休息吧。”
八小姐应声走出去,大太太遣了个信得过的丫头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