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扬州,我们的扬州(2 / 2)

甲申天变 短头发 0 字 2021-10-04

前头的丁乙刚一和敌人接战,后头的铁炮就闹腾开了,感觉还没有怎么打呢,清军就已经倒下一片。</p>

“符二瞎子这头骡子的铁炮还真他娘卖力气。”</p>

要不是被两个先锋营夹在后头的符二瞎子,无论是丁字营还是丙字营,都要面对敌人弓箭的密集攒射。</p>

好在小铁炮是纯粹为了野战而设,射程虽然近的叫人想骂娘,终究是比弓箭要远的多。真要是攻坚的话,这种毫不起眼的小东西威力有限的很,要是拿出来和对方的弓箭手一较高下,威力立刻就显现出来。</p>

只要不是密集的箭雨,就不能对先锋营构成太大威胁,符二这头瞎骡子眼珠子虽小,眼神儿却是出奇的好,总是能够先发制人的轰击对方的弓箭手集群,给先锋营开辟出前进的道路。</p>

“符二瞎子,是头好骡子,好牲口。”</p>

后面的炮营远没有先锋营想象的那样舒适惬意,被称为骡子的符二瞎子已经成了一头发情的野马,正扯着喉咙声嘶力竭的叫喊:“我把他个老娘的,给我扔了,前进……”</p>

一到了这种激烈的大战中,炮营的作用就凸显出来,而小铁炮的缺陷也就显露出来。</p>

由于连续开火,铁炮的散热效能又很不理想,最多五次击发之后,炮身就烫的不能经手。虽然已经在使用轮番开火的策略,还是来不及给铁炮充分的时间降温。</p>

</p>

这种把炮群直接推上前线的做法完全就是全攻的架势,任何不必要的防守都已经被放弃,赴死军的核心思想就是不停的疯狂进攻。</p>

任何一个战场都需要火力,炮营的火力支援已经满负荷运转,各营的传令兵还是络绎不绝的跑过来,千篇一律的都是一句话:“炮火,我们要炮火。”</p>

“我把你们个老娘的,你们都是我亲爹,我符二瞎子活该就得伺候你们这群祖宗。”素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炮营营官架了个大光膀子,大声叫骂手下的士卒:“给老子开炮,开炮。”</p>

又一次排炮击之后,铁炮已是滚烫,每到这个时候,符二瞎子就想起开封城头神威铜炮的好处,那家伙虽然动转不灵,也不好运用到野战当中,可那东西散热快呀,起码不必眼睁睁的等着炮声降温。</p>

“拉人,放血。”</p>

在李闯百万乌合围攻开封的时候,当年的符二瞎子就用过这个招数,把还没有死透的敌人拉过来砍下脑袋,用温热的人血给大炮降温。</p>

十几个将死未死的满洲兵被快速拖拽过来,象杀鸡一样几刀下去,拖着还在汩汩冒血的死尸在炮身上磨蹭。</p>

滚热的铁炮立刻蒸腾起阵阵白汽,血腥被热气一蒸,味道更加浓烈。</p>

暂时的降温让铁炮勉强可以再用,但是一次击发之后严重后果立刻显现出来,由于降温的不均匀,骤然发射之后,好几门铁炮都出现裂缝,再要勉强使用肯定炸膛。</p>

“扔了,继续前进。”</p>

扔掉这些不堪再用的小炮,比扔掉舒城那个俏寡妇还让符二瞎子心疼。</p>

崇尚攻击,先发制人从来就是赴死军的核心指导思想。</p>

完全依靠火力优势,在经历了最初的猛烈攻击之后,赴死军的攻势有所趋缓。</p>

整个赴死军就是一头要冲破扬州铁桶合围的巨大猛兽,所依赖者完全就是势不可挡的冲击力和一往无前的敢死作风。</p>

李四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p>

炮营的损耗惊人,必须减弱火力支援,否则再过不了多久,炮营就不复存在。</p>

“甲字营和乙字营,填上去。”</p>

这两个营是李四直属,其中骨干都是护村队时代的老底子,都有参加过血战满洲披甲重骑的荣耀,绝对算是李四个人的亲卫营。</p>

“对面只有一个满洲旗,加上新附军也不过两万的兵力,”李四道“拿出你们当年的风采,我就在后面看着,现在,我让你们去死。”</p>

命令就这么简单。</p>

火力的延续还要等待一段时间,在这个空当里,需要的就是敢死敢战的作风,要见血。</p>

嗜血嗜杀,如野兽一般悍不畏死,甚至把死亡当成是一种荣耀,这才是赴死军的真正价值。</p>

“去死。”</p>

两个营的汉子们呐喊着冲了上去。</p>

以两个先锋营为尖刀,已经深入清军阵中,两旁倒卷过来的新附军和李四的主力营撞在一起。</p>

“杀!”沉默良久的汉子们早已按捺多时,腾腾杀气如同有形。</p>

呐喊之声惊天动地,身旁的战友气势无匹。</p>

给这两个主力营造成最大麻烦的就是敌人的弓箭。</p>

因为赴死军过于崇尚进攻,各种防护力量严重不足,在缺少火力支援的时候就暴露出这个缺陷。</p>

密集的远射箭雨当中,不断有人栽倒,不断有人受伤,好在敌人的箭阵是仓促构建,否则甲乙两营的伤亡还要重。</p>

无视生死的呐喊着前冲,这种野兽一般的悍勇反而震慑的新附军心生惧意,硬挺着挨了敌人的一轮飞矢之后,铁黄瓜才有机会抛出。</p>

在这种大型战斗的混乱当中,尤其是主阵地被先锋营犁开之后,仓促倒卷过来的新附军很难构建成规模的阵地,也很难在这短的时间能成建制的展开大战。</p>

要说弓箭这种前期远程攻势,赴死军不是新附军的对手。</p>

可赴死军的强项就是近身搏杀,在能够接触到敌人的区域之内,赴死军的战斗力和战斗意志比新附军强了几个档次。</p>

当进入铁黄瓜的覆盖范围之后,赴死军就已经取得主动。</p>

“先行一步的弟兄们看着,俺给你们上供了。”</p>

失去战友的叉子小兵疯狂的甩出铁黄瓜,不顾零星的冷箭大步上前,仿佛战死的队友正在天堂等待着贡品血食,英灵等待的已经有些不耐烦了</p>

身后雄壮的鼓点已经响起,这是在催战,忠诚伯等的也不耐烦了。</p>

“去死。”</p>

不是自己死在这里,就是让敌人死在这里,没有别的选择。</p>

战士们胸中热气喷薄欲出,血都是沸的,不约而同发出愤怒的咆哮,如同猛虎一般扑了出去。</p>

又是几百铁黄瓜雨点一般砸下,薄薄暮色之中,腾起的烟尘如柱。</p>

每一个烟柱都是死亡的核心,早就踩踏的松软的泥土被鲜血浸润,被爆的腾空而起,在半空中如一朵颜色妖冶的野花。</p>

残酷的战斗让勇者愈勇,抹一把落在脸上身上的血泥继续舍命搏杀。已趋白热化的战斗到了难分难解的时候,近身肉搏早已经成为主旋律,呼喊咆哮声和兵器划破肌肤砍在骨骼上的沉闷声响交杂,濒死时候的凄厉惨叫和伤兵的呻吟此起彼伏。</p>

残酷而又血腥的战斗也让弱者更弱,新附军中多是胆怯懦弱之徒,此等场面想也不敢去想,又如何能够面对?都在左右环视,随时准备夺路而逃。</p>

无论是敌方还是己方,都把主要兵力放在左翼和中路,而右翼的战斗则显得要有些微不足道。</p>

右翼的敌人多是被冲散之后无法与其主力会合的散兵游勇,人数不多。相对而言,李四布置在右翼的两千火铳兵则显得声势浩大了许多。</p>

不过李四知道这两千人甚至还不能算是战士,他们不过是刚刚从随军夫子当中抽调出来的新兵而已。两千多人只有大几百杆火铳,战斗力可想而知,所以他们的进展也最缓慢,要不是有经验丰富来去迅捷的马步营来回驰援,都有可能被敌人的零散部队打的退回来。</p>

“镇南,带着童子军去支援一下火铳营,让他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战斗。”李四派出自己贴身的孩儿兵。</p>

这些童子军,根本就不必教导太多,很多战术和基本技巧对这些半大孩子都没有什么实际作用。因为在更多的时候,他们不是去战斗,而是直接去拼命的。</p>

“是。”</p>

镇南召集两百多孩儿兵:“亲爹要用咱们了,跟我来。”</p>

那些孩子学这镇南的样子把短刃咬在嘴里,双手各持铁黄瓜就跑了出去,仿佛是要去奔赴一场盛宴。</p>

和赴死军的血肉搏杀一样,史可法也尽起城中残兵,准备做最后一搏。</p>

守城士卒多已背创数处,依旧手持刀枪矗立城头,仿佛已和残破的扬州通泗门融为一体。</p>

昨天晚上的时候大家都已听说,李、高二人率领四千人马投了鞑子,几乎带走了一半的防御力量。作为主战场的通泗门不得不抽调出部分人手,让兵力本就严重不足的扬州更是雪上加霜。</p>

今天清晨,史督师已经正式说明了这件事情。</p>

“城亡则亡,能与诸君共殉扬州,可法何等幸甚。纵今日神形俱灭,我等亦可留名青史,为后世子孙所知。”史可法抽出腰刀:“今日能与诸君并肩御敌,平生最快之事。”</p>

什么流芳千古,什么青史有名,这一切的一切都不重要了。</p>

就是以前还对死守扬州抱有幻想的乐观者,自从知道李、高二人投敌之后,也明白这是最后一战。有家小的很温情的嘱咐好妻子儿女,最后看一眼至亲至近的血肉至亲之后,毅然踏上城头,拿起刀枪,准备履行一个男人最后的天职。</p>

无家无小的光棍们则拼命大吃一顿,抓紧享受这一辈子最后的快活时光。吃饱喝足,上城拿刀。</p>

城中父老纷纷涌上,默不作声的挑土搬石,就是那些古稀老者也让儿孙把珍视为瑰宝一般的棺材板搬上来,期盼着能够砸死一个半个的鞑子。</p>

就是那些女子也一改往日畏畏缩缩的怯懦模样,手持棍棒刀剪,要和她们的子弟父兄死在一起。</p>

“可法无能,拖累诸位了。”史可法眼含泪水的团团一揖:“今日之局,有死而已,有万千父老姊妹相随,可法九死无憾。”</p>

一十来岁的孩童走上前来,细声细气的问史可法:“咱们能打胜么?”</p>

低头看看这个不知谁家的孩子,史可法心头如针刺一般,仿佛有一只大手在使劲攥紧心底最柔软的一处,微微仰头不让泪水落下,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此一战,无有胜负,只有生死。可法一生已对的起朝廷,唯独对不起你们。”</p>

日头升起还没有两竹竿子高,辰时已近。</p>

时辰一到,已经知道扬州虚实的清军必然倾尽全力攻城。</p>

连绵如岭严密似堵的清军大营前,正快速集结起庞大的队伍。</p>

一支又一支小队纷纷汇集,如万川归海一般纳入一个个方阵。正中的方阵中树起一面一丈九尺高的水龙认军旗。</p>

“多铎要上他的本部亲军了。”城头之上,无论将士都知道这面认军旗的含义。</p>

一队堆刀牌手、长枪兵、折冲手严整肃穆,自然而然的透出百战精锐的森然。牛皮镶金(铁)的战铠闪耀的是暗哑光泽,乌漆漆的头盔下是一张张热切的脸庞,矮鼻、宽面典型的通古斯脸型。</p>

多铎的本部亲军多是纯真的满洲血统,无不身经百战,无论士气还是信心都是十万清军中的至高。在八旗各部人马中,多铎的亲军数量最为稳定,依旧保持努尔哈赤时代的老制置,整整七千五百战兵。</p>

自入关算起,转战华北、西北、直至眼下的江淮,多铎的这支亲军从来就决定性的力量,百战百胜所向披靡,潼关之后,曾撵着六万闯军一路追杀几百里……</p>

苍凉悠远的牛角号吹起,顶翎盔披套铠的多铎兜马巡视一圈:“扬州残破孤城,阻我军威已十数日之久。此等顽劣之民,不以惩戒难知我大清兵威之雄……”</p>

多铎霍然抽出腰刀,遥指扬州大声道:“首登城头者为扬州之主,金银财帛予取予夺,男女奴隶随意挑选……”</p>

一声齐齐的欢呼,多铎的本部亲军顿时沸腾。</p>

“城破之后,刀兵十日不封,合城的人口财富俱为勇士所有……”</p>

多铎冷眼看着不远处的扬州:“要让天下人都看看抵御我大军的下场……”</p>

汉人的金银田地,两米布帛,都是满洲勇士垂涎已久的财富,尤其是那些娇媚貌美的汉家女子,正是绝好的女奴,看着她们在勇士胯下颤抖的时候,才能体会到最大的满足感。</p>

被多铎屠城命令激的战意蓬勃的亲军,都知道扬州已无抵抗之力,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都想着尽快攻进城去,夺走汉人的财富,追赶城中的美女……</p>

腰刀遥指,多铎亲自督战,大呼一声:“攻城。”</p>

满洲亲军一马当先冲在最前,身后是汹涌如潮的新附军和各色奴兵。</p>

“屠城,屠城!”大呼着瘆人心魄的口号,清军倾巢而出,再次大举攻城。</p>

清兵果然是要屠城了,史可法心中一痛,摘下顶冠,去掉官袍:“今日之战,不为朝廷,只为身后八十万父老乡亲,若是城破,我等不过先行一步……”</p>

大伙都听说过清兵的残忍和暴虐,若是被清军攻破,扬州肯定是鸡犬不留片瓦无存。城上兵士寥寥,却也血气鼎沸,身后就是万千上来助战的父老乡亲,纵是能死在这里也算值了。</p>

眼看着清兵滚滚而来,荡起漫天烟尘,众人平静的等待着最后的一场战斗……</p>

“督师,督师……”史德威跑的头盔都歪了,单手按住脑袋大叫着过来。</p>

“你……你怎又回来了?”史可法看到去而复返的史德威,有些凄惨的一笑:“如此也好,你我父子同心协力,死在这里也算是千古佳话……”</p>

“督师,援兵……”史德威本是带着几个人去南门的,准备按照史可法说言从水门遁出城去,不想一到南门就看到城外杀生震天,一杆日月血旗正以不可阻挡之势飞速靠近。围困南门的新附军和满洲兵被杀的鬼哭狼嚎四下闪避。</p>

“援兵前锋已经杀到安江门下,正驱赶追杀清兵……”史德威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p>

屹立如铁的史可法身子一软,几乎瘫倒在地,眼中泪水夺眶而出,心中百感交集:“朝廷没有抛弃扬州,没有抛弃,这个朝廷值得效死……”</p>

“督师,督师……”史德威急急上前搀扶。</p>

史可法根本就不问来援扬州的是谁,也不问这支援兵有多少,起身站在城垛子上大呼:“朝廷十万陆师、五万水军来援我扬州,此刻已经杀至安江门下。尽忠报国只在今朝……”</p>

频频南顾王师的人们终于等到了最大的喜讯,爆发出一声整齐的欢呼。</p>

扬州城头助战的百姓无不喜极而泣,老者为之落泪,小儿为之雀跃。</p>

“只需再坚守片刻,援兵眨眼即至。”</p>

一瞬间,对这个朝廷已经绝望的史可法再起报效之心,捡起衣冠挥刃高呼:“迎敌——”</p>

士气陡然高涨,万众又有了莫大的希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