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大太太叹口气,“我原本想着,杨家出了事,我说什么也要成了这门亲事,对杨老夫人也算有个交代,可如今……没想到茉兰倒是另有打算,”说着顿了顿,“你祖母也劝说过,那孩子,竟然说要让你入赘。”
常大太太抬起头来看儿子,儿子从小就聪敏,闫阁老就说过看似随性,却胸怀远大,是个有志向的后辈,就算儿子喜欢这门亲事,也不会用自己的仕途来换。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我总不能去求茉兰,娶妻娶贤,茉兰既然没心思留在常家,强求也是无益,我事先告诉你,是怕你听到闲言碎语,心里未免不舒服。”
常亦宁的表情淡淡的,只是微微神往,“母亲有没有问过为什么?”
常大太太哂笑一声,“论亲近,我还能闭上你祖母不成,你祖母说了都没用,我去也无济于事,当年你大哥成亲时,你祖母和婶婶去罗家求娶,那是经过了长辈,现在我们和杨家有口头婚约还如此,你让我还怎么办?”
“还是要以前程为重,你说呢?”常大太太仰起脸来看儿子。
常亦宁没有做声,拿起桌上的茶来喝。
“说不定茉兰是结识了比我们家更好的人。”常大太太始终不能放下今天的事。
常亦宁的嘴停在茶碗边,半天没有动。
母子两个说了半天话,常亦宁才从常大太太房里出来,外面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常亦宁走到青石板路上,耳边响起“咕咕”的声音,常亦宁看过去,两只鸽子飞到他身边用黑豆般的眼睛侧头看着他。
“大约是饿了。”跟过来的小厮桃符低声道,伸手进怀里掏出一只小木桶掏出些黍米撒在地上,两只鸽子忙凑过去吃起来。
“奇怪。这鸽子怎么不出去偷吃了。”桃符伸手去碰吃米的鸽子。
杨茉兰住进常府之后,常亦宁养的几只鸽子就爱飞去杨茉兰院子里吃食,杨茉兰的两个丫头总是刻意在院子里留米,现在杨茉兰醒过来,经常出府忙碌,大约两个丫头也忘记了这件事。
畜生也很聪明,知晓没有了吃食,如何也不肯飞过去了。
和他有关的事,杨茉兰全都不在意了。
“爷,咱们是不是去书房?”
清净的时候他喜欢读书或是听往来小友论论权谋。
常亦宁看着旁边的翠竹发呆。“走一走吧!”
桃符有些惊讶,却不敢多说话,跟着常亦宁在园子里散步。
常亦宁不知不觉地走到内院,转头看去,粉红色强的院子大门没有关,花墙里一个女子靠在椅子上乘凉。
……
杨茉听秋桐笑话,微闭着眼睛感受着阵阵清风,大约过一会儿就要下雨,所以难得凉快些。
秋桐、春和两个丫头从屋子里出来就一直说说笑笑。
杨茉听着。习惯地轻敲手指。
“五爷。”
听到身边的秋桐叫了一声,杨茉睁开眼睛。
享受片刻悠闲的少女,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容,看起来如此的宁静。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椅背,这些都是杨茉兰的习惯,认识一个人许多年,虽然见面不多。却对她的动作、笑容都有几分的熟悉,他不用怀疑就知晓,眼前的人是杨茉兰。
可是某些地方又不像杨茉兰。
杨茉抬起头看常亦宁。穿着淡蓝色的长衫,嘴唇轻抿,脸上那份优雅和从容无论走到哪里都是鹤立鸡群,这份风姿还没有谁能及得上,所以才让他在京中才子中久负盛名,满腹学识让他看起来有几分清高。
常亦宁几步走到杨茉身边,秋桐、春和互相看看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常亦宁声音柔和,“姨祖母点头才让我送了印章给你,既然长辈应允,终身相托,何故要改了主意?”
上次只是含含糊糊地问她,这次却说得清楚。
从前她以为常亦宁是个君子,他的诺言总会兑现,前世种种在眼前流过,原来不值一提。
“五爷虽是前程似锦,妾身也有自己的打算,从前是无忧无虑,而今也算是懂了些尘俗,在家中靠的是父母、长辈,家破了就要依仗自己。”
常亦宁看向眼前的女子,站在他面前没有了从前的拘束,见到他眼睛里再也没有了从前一目了然的欢喜,而是清澈的只能让他看到自己的影子。
从前知晓她喜欢他,他从不曾多想,到底有多喜欢。
可是现在,明明看不到丝毫情义,这张清秀的脸颊却时时浮现在他眼前,让他觉得惊讶,本来是很笃定的事,却一下子变了,他不得不去想到底是为什么。
常亦宁出奇的镇定,声音也格外的从容、温和,“你想要重开杨家的药铺,我会和祖母说,让家中长辈点头同意。”
杨茉从来没想过常亦宁能说出这样一番话,那是因为穿越到这里之后,她很少想起常亦宁。
杨茉摇头,“我是要依仗自己,不是再托付别人。”
依仗自己。这样的话,仿佛是在讽刺所托非人,又仿佛是不在意他的让步。真的连他做出改变也不能挽回?
常亦宁脸上倒露出笑容来,母亲的话重回他耳朵里。
难道要我去求她。
“茉兰,你可想好了,外面没有你想的那么容易,你毕竟是一个弱女子,留在常家再不济还有这个门庭庇护你。”
杨茉脸上露出笑容,“五爷也不用费心,只要让我自立门户,我有办法撑起杨家。”
她自信中带着许轻视,不禁让常亦宁目光一深,“真的不愿意留在我身边?”
不愿。
杨茉抬起头向常亦宁露出欣然的笑容,这已经足以代表她要离开常家的心情。
如此畅快,如此期盼。
面对她选择,她竟然一点都不犹疑。他真的这样不堪?
杨茉向常亦宁行了礼,转身走进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