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数次核兵，数量并不令毛文龙满意。如果按照核兵官员的标准，披甲持兵方算是兵员，经过数次歼灭战的东江军，便可以多出数千人马。</p>
兵额增加，相当的粮饷也要涨上去。尽管朝廷经常拖欠，但有了机会，催要起来也理直气壮。</p>
比如这次建虏攻朝，朝廷要用到东江军，积欠的钱粮便结清，还多给了不少。</p>
而且，解送人头的赏功银通常是不拖欠的。毛文龙粗略算下来，一二十万两应该是有的。</p>
这对于东江镇来说，可是一笔巨款，从来没有见过的巨财。</p>
毛文龙已经开始盘算，等赏功银到了该怎么花？</p>
除了赏功银，还有登莱巡抚李嵩不断运来的粮草物资。一次大捷运一批，毛文龙估计要把登莱自万历以来积攒的物资弄来大半。</p>
朝鲜可是大明的藩属国，是封锁建虏的重要一环。如果朝鲜屈服，倒向建虏，大明的脸面往哪搁，什么三方四方布置岂不是要破产？</p>
毛文龙的书信中也委婉地指出了援朝的重大意义，以及东江军所面临的物资匮乏的困难。如果最终出现了最不好的结果，他就要把责任推到登莱支援不力。</p>
李嵩想必也明白得很，在这个关键时期，也是关系到他的前程。</p>
援朝不利，节制东江镇的登莱巡抚能没有责任，毛文龙已经找到了理由，就看他的表现了。</p>
有此种种，毛大帅的心情岂能不好？</p>
而细数下来，郭大靖的功劳就更大了。现在，毛文龙都觉得赏给其家眷的那点东西太寒酸。</p>
“郭大靖肯拼命冒死，合该论功行赏。”毛承禄委婉地说道：“但一下子提拔太快，对他未必是好事。”</p>
毛文龙转头看了毛承禄一眼，沉吟不语，好半晌才沉声道：“若不能赏罚分明，本帅又何以治军？出身辽东剃头人，又家破人亡，与建虏仇深似海，此人可用。”</p>
“至于以后他的前程，还是要他自己去挣。”毛文龙继续说道：“而且，他的家乡在金州，也颇有收复之心。本帅就把他放在辽南，希望他能干出个样子来。省得朝中老有官员污称东江军避之远岛，无从牵制。”</p>
僻处海外，又相对独立，难免受到文官的攻讦。朝廷内的一些官员就污称须弥岛（即云从岛）离后金老巢两千余里，根本无法牵制，糜费粮饷。</p>
其实，就算毛文龙游而不击，战报水分很大。单是他占据海岛，收纳十几万溃散辽民，也是大功一件。</p>
辽东沦陷，无数辽民落入建虏的残酷统治。如果没有东江镇，他们就是彻底绝望，连九死一生的逃亡机会都没有。</p>
当然，朝中还是有明白人，木匠皇帝也不是糊涂蛋。</p>
比如姜曰广、王梦尹，就在奏疏中正确评价过毛文龙和东江军，认为毛文龙能收纳辽左孑遗，并在辽东设伏、用间，乘敝出奇地与建虏周旋，就已经是功劳不小。</p>
现实条件决定了明军不具备与建虏野战的能力，朝廷重金打造的关宁军尚且如此，又怎能奢望装备简陋、粮饷俱缺的东江军呢？</p>
毛承禄明白了毛文龙对郭大靖的期望，心中有所怀疑，但郭大靖风头正劲，他若说出就有嫉妒之嫌，便闭上了嘴巴。</p>
“辽南直指建虏腹心，实是百战之地。”毛文龙轻捋着胡须，说道：“李维鸾虽持重，却也只能占据旅顺一地。先让郭大靖在广鹿岛历练，再调其去旅顺，或与李维鸾联手，共同恢复金州。”</p>
“大帅思虑周详，为何不先与郭大靖说明？”毛承禄疑惑地问道：“李维鸾那里，也没有交代什么？”</p>
毛文龙摆了摆手，说道：“现在说明还为之过早，只是计划，还要看他们的表现，以及实际情况的变化。”</p>
望着远方，毛文龙微眯起眼睛，不知在思索什么。</p>
半晌，毛承禄关切地说道：“大帅，夜深了，早些休息吧！”</p>
毛文龙点了点头，转身向大帐走去，脚步轻快，脸带微笑。</p>
………………….</p>
远山、近树、树林、雪丘，被朦胧的月色笼罩，呈现出墨黑、浓黑、浅黑、淡黑、灰白的颜色，如同一幅水墨画。</p>
人马沿着大路行进，并没有多少人说话，最多的声音便是马蹄声和车辆的咯吱声。</p>
郭大靖骑在马上，随着队伍前进，不时微垂下眼帘，陷入思索。</p>
援朝大战打到现在，东江镇的表现已经足够。</p>
只是斩杀岳讬、硕讬，就能够堵住朝堂上文官的臭嘴，还有就是朝鲜方面对毛文龙“不出一兵相救”的指责。</p>
但历史能改变多少，郭大靖并没有准确的判断。关键还是看明朝的君臣，是否能够改变“重关宁轻东江”的思路。</p>
这个思路又可以归结为“关宁锦”防线，只要放弃，或者放弃一部分，把“关宁锦”变成“关宁”，明朝就至少能再续上十几年的命。</p>
郭大靖摇了摇头，自己先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希望。</p>
且不说“关宁锦”防线是孙阁老的决定，单说这其中牵涉到的利益，就是文官集团和辽西将门不能够轻易放弃的。</p>
每年几百万银子，有多少能用到军队和军事上，又有多少在层层官员手中被贪污，细思极恐啊！</p>
还是要靠自己啊！郭大靖抬起头，望着夜空，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叹息。</p>
一只手从身侧伸过来，藤野英来到了他的身旁，将一个圆饼递给他。</p>
郭大靖笑着点头致谢，接过来便吃。挺喧软的，还有点温乎，嗯，还有淡不可闻的香气。</p>
藤野英也不说话，就这么默默地和郭大靖并马而行。</p>
对于藤野正，郭大靖是真心想聘请。除了训练火枪兵以外，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交给藤野正去做。</p>
火枪，是肯定要装备，肯定要成为战场的主流武器。但目前所使用的，无论是明军的鸟铳，还是朝鲜的火铳，威力都不能令郭大靖满意。</p>
燧发枪先放一边，现在还不具备大规模制造的能力。能够拿来就用的，郭大靖想到的是壕镜（澳门）的葡萄牙人，以及重型火绳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