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看向天边。</p>

剑光仿佛一条线。</p>

线条越来越近，在他的视野里被无限放大，然后消失不见。</p>

僧人低下头，他看见自己的衣衫上也被画了一条线。</p>

线很直。</p>

从上到下。</p>

一滴滴鲜血从线条的缝隙里渗出，转瞬染红衣衫，染红地面。</p>

僧人被剑光一分为二。</p>

闻尚神色复杂，盯着悬浮在前方、散发着荧荧紫意的古剑。</p>

这当然不是他的剑。</p>

而是青山的剑。</p>

紫气东来。</p>

然后，那对闻尚仍心恨着的年轻男女出现在他的视野里。</p>

————</p>

一个时辰后。</p>

距离那片山林二十多里的客栈里，闻尚换了身干净衣衫，戴一顶儒帽遮住光头，看着面前的何问与红叶，久久没有言语。</p>

“咳……咳咳。”</p>

闻尚气息虚浮，弯腰咳了几声。</p>

红叶倒了杯茶水，推到他的面前。</p>

闻尚沉默片刻，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声音沙哑问道：“你们怎么来了？”</p>

何问犹豫了会儿，解释道：“因为离开时，您提着剑在门口等我们。”</p>

闻尚苦涩一笑。</p>

先父被人开坟，他堵在门前看到两人的时候，确实有过一瞬的杀心。</p>

但闻尚明白，自己不过二品境，对上两个堪称绝世天才的一品没有任何胜算。他不担心自己，却要考虑闻家，以及书院里的学生们。</p>

同样的，他也清楚定山河对朝堂稳固的重要性，长安城局势那般紧张，有任何可能的蛛丝马迹，李彻都会颁下诏令前去探查。</p>

站在各自立场，这件事没有对错。</p>

都对，也都错。</p>

所以闻尚没有出剑。</p>

然而，在修行心剑术的何问与红叶面前，哪怕只是一瞬间的杀心，又怎么会察觉不到？</p>

“我在您的剑上，种了一道剑气。”</p>

何问带着几分歉意说道：“出城不久，察觉到这边的战斗，于是我们就折返了回来。”</p>

闻尚没想到那一瞬间的杀心反而救了自己，面无表情道：“你不用想着我会感恩，如果不是你们，这些事情本来都不会发生。”</p>

这些话，听起来很没有道理。</p>

何问笑了笑，知道老人心中仍有火气，或者说拉不下颜面，也不介意，说道：“此处已入荥阳城关，距离闻家也近了，前辈随意即可，我们就先走了。”</p>

两人站起身，准备离开。</p>

闻尚忽然说道：“那个妖僧……”</p>

何问停下脚步，说道：“怎么了？”</p>

闻尚说道：“他自称引路人的弟子，掌握着某种能操纵人心甚至篡改记忆的邪术，若是以后你们遇到那夜幕魔佛，记得注意一些。”</p>

何问微怔，浅浅一礼：“多谢。”</p>

闻尚摆了摆手，没有说话。</p>

待两人离开后，老人独坐原位，盯着面前的茶水发呆。</p>

恩与怨共存于茶杯中，互不相融。</p>

对现在的结果，老人并不后悔。</p>

挺好。</p>

那对年轻人，也挺好。</p>

比他在书院教过、见过的所有学生，都要好。</p>

————</p>

官道上，何问与红叶并肩而行。</p>

“闻先生说的，是夺魂术？”</p>

红叶出声问道。</p>

她话语里的“夺魂术”，是不良人提出的叫法，因为不良人曾抓捕到许多叛出门派归于夜幕的人，他们似乎不记得曾经的往事，认为自己生来就属于夜幕，生来就是引路人的信徒。</p>

何问说道：“应该是了。”</p>

红叶想了想道：“感觉这夺魂，和一梦三生有些类似。”</p>

“一梦三生修到极限，最多也就是搜魂，看一看记忆还行，篡改记忆却做不到。”</p>

何问摇了摇头，感慨道：“不得不承认，那魔佛在精神武学上的造诣，应该已是当世顶尖。”</p>

边聊天边赶路。</p>

他们要去的，是睢阳城。</p>

应天书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