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就是罪臣。</p>

令人意外的，是李彻接下来的话。</p>

“苏卿请起。”</p>

李彻平静说道。</p>

他用了“卿”字。</p>

他似乎忘了苏曜曾杀死皇叔李弘政，曾在魏王府任幕僚多时，曾被他一纸诏令追杀得狼狈不堪……似乎忘了苏氏族人直到现在都还关在牢中。</p>

“多谢陛下。”</p>

苏曜站起身，依然立在大殿中央。</p>

他环视一圈，又弯下腰朝李彻行了一礼，说道：“让臣来吧。”</p>

李彻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似乎是想听一听朝臣们的意见。</p>

朝臣们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皱着眉头半晌才捋清眼前的情况。</p>

他们在议论不良帅的人选。</p>

苏曜走进来，说他来吧。</p>

他来吧？</p>

来什么？</p>

来看戏？</p>

你以为这是哪？</p>

你以为你是谁？</p>

说来就来？</p>

“你来个屁！”</p>

那个不良人又站了出来，面带怒色，指着苏曜大声骂道：“笑话！欺师灭祖的叛徒，陛下不杀你已是开恩，也敢来这里自讨罪受？”</p>

苏曜转头看向他，认真说道：“郭统领现在应该知道，大帅曾定过一个无间计划。”</p>

被喊作郭统领的男子冷哼一声，他确实已经知晓了无间计划，也确实佩服苏曜的勇气，但不良人出身的武官向来嫉恶如仇，不会将功劳与过错相抵，厉声道：“知道又如何？难道你还敢否认自己做过的事不成？”</p>

苏曜不卑不亢回道：“我不会否认。”</p>

气氛变得压抑起来。</p>

户部吴尚书与郭姓不良人私交不错，见状叹了口气，从文官队列里走出来，向李彻躬身一礼，继而望向苏曜，和颜悦色道：“可否问苏兄弟两句？”</p>

苏曜说道：“吴尚书但问无妨。”</p>

“郑王可是你所杀？”</p>

“是。”</p>

“护城大阵的阵眼是你所窃？”</p>

“是。”</p>

“探清长安周边守御情况，帮助贼人入城是你所为？”</p>

“是。”</p>

吴尚书点了点头，抚了两下胡须，眯起眼睛问道：“那昨夜针对各位大臣的刺杀，可也是由你做出的计划？”</p>

这一句才是重点。</p>

如果苏曜承认，便等于交恶了在场绝大部分三品以上的官员；而如果苏曜不承认，当初魏王府上下，还有谁能完全绕过不良人在长安的巡查？</p>

“是我。”</p>

苏曜淡然说道，正视吴尚书的眼睛，没有半点躲藏的心思。</p>

“既然如此……”吴尚书轻轻咳嗽两声，反问道：“你有什么资格接任不良帅？”</p>

苏曜沉默了。</p>

吴尚书一甩袖子，以为苏曜认清了局势，退回原位。</p>

吴尚书转过身却忽然对上了何事淡漠的眼神，想到苏曜可以算作何去的嫡传弟子，如今何去身死，何家必然会对苏曜多有关照，不由打了个寒颤。</p>

但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错。</p>

出身清河吴家的他，身上仍保留着许多商贾家族子弟的特质，比如自保为重，比如万事求稳……</p>

在他看来，不管结局如何，苏曜确实反叛过，身上的污点无论如何都是洗不清的。</p>

而一个反叛过的人，谁敢保证他不会反叛第二次？就像一个浑身沾满黑暗的人，哪里还能走到阳光底下呢？</p>

一时间殿内嘈杂起来。</p>

朝臣们大多数与吴尚书看法一致，看着中央的黑衣青年，眼底尽是怀疑。</p>

……</p>

……</p>

ps:最后一卷了，本来卷名定的是“游子寻乡”，嗯嗯酸腐一些的意思大概就是生于天地间，每个人都会有最后的归宿。但临时改为了“人间烟火”，这个酸腐些的意思大概就是对应第4卷的卷名“山河远阔”以及第4卷的最后两个字“君子”。君子如风，走过山河远阔，看遍人间烟火。借用白鹤林先生的话，大概就是“独身一人，照顾着历代的星辰”。这满满的酸腐味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