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鹿死谁手(2 / 2)

帝王略 欧俊呈 0 字 2021-09-08

他眯着眼看我,遮住了他如星辰般的瞳仁:“真想不到,太子看似才俊满九州,胸有权谋韬略,却色厉胆薄,好谋无断,居然是个蠢夫!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

我嘴角牵起自嘲的笑意,声音嘶哑:“楚王太傅,你若是真要孤反,孤便即可自绝于前。”

他冰冷的目光从上面扫视着我,我抬起脸,跪在他脚下昂然地看他,脸上的泪痕早已干了。

他盯着我看了半晌,终是低声道:“太子殿下,你再好好想想,孤不会逼你。”

我目送他脚边绣纹龙的襟袍步摆动,转身离去,手杖的声音撞击在地上,在长空中清越而孤寂。

门吱呀一声倏地打开,冷风灌入,侵袭着我沾满冷汗的脊背,全身冰凉。

我终于,是等来了那个结局。我等待了很久,一直期待着它有所变数,我能挽力乾坤……

却忽然听见门口的足顿住了,黑暗中我转头望了过去。夜风吹乱了他的发,像鬼魅一般在墙上投下张牙舞爪的斑驳黑影,他静立在那里看着我,眸中的闪亮如星辰,四周静默的死寂。

死寂中,他轻轻地开口,几乎要被夜风卷去他低哑的醇厚:“不是你请孤出山的么?当时尚气吞长虹,如今,又为何要退缩?”

我猛然睁大了眼,却见他已消失在门边,墙壁被月光照射得通体光滑,刚才他投于上面的冷肖背影,就好像一个一瞬而过的梦境。原来,我真是醉了。

揉住额头,身上早没了酒气,喉中却又泛出来写;我趴在地上,翻肠倒胃地在吐了出来。

我用袖子擦着嘴,自己爬上了床褥,扑鼻的酒臭和腥恶,我将自己裹在里面。

伸出自己的手,上面的纹路在摇曳烛光下看不甚清,我却不自主地笑出声来。

第二日,他一阵风一般地进了我的寝室,两扇门辄辄地响,我早就坐在案台边等待着他了。

见他进门,我一手按在案上,躬身行礼:“楚王太傅。”

他目眦尽裂,走到我的案台前,忽然将我的早茶杯盏尽挥在地上,我木然看着精致的瓷器落地、破碎、然后不复美丽。抬首,我问道:“怎么了?”

他揪起我的衣领,眯起了眼:“你昨天便都知道……是不是?”

我有些疑惑地望着他:“楚王太傅,你说过不逼我的。”

他一巴掌甩在我的脸上,我面上一阵火辣,随即跌坐于地,我侧着头,发垂在我的耳侧,心下却越来越沉。

他愤怒的声音从上面传来:“是你让人烧了楚军的粮道?是你让人占了楚国的都城?”

我仰面看着他,伸袖擦掉唇边的鲜血:“赵王张傲,是国之驸马,也是孤的姐夫,孤从小素与他亲密。孤昨日不过是修书一封,在楚王攻城之乱时,让人出城飞报张傲。你在此攻城略地,赵王却已帅军在楚国狩猎。至于楚军之粮道,是孤让吕释之去找了梁王彭越借的兵马。你若是真心勤王,即使粮道被烧,孤也能让长安的粮道供给楚军之粮草;若是你背主谋反,孤今日就让你断粮。”

他怔怔地看着我:“不可能,赵王军,飞马奔驰至楚国都城,也至少一日一夜。”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你以为呢……赵国离颍川如此之近,孤受韩王军围攻时,他为何不来救援。因为孤在出征前,便言于他,赵国之军,只有一用,那便是监视楚国……至于你的探马飞报,赵王军在颍川郡与韩国接壤处,练兵铸铁,那自然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了,这还是楚王你教给我的,你忘了么。”

脖子上出现了剑气,寒意逼在我的颈项处,我肿着半边脸仰头望他,自己的一只指头缓缓地抚上青铜剑上错落的镂金纹烫,血顺着剑刃流下,那是我脖颈处的血液。

我笑了:“这把镆铘之剑,是一把好剑,天下雄兵,不想却落于匹夫之手。”

目光不由得悲悯,却不知是为了我自己,还是为了他。

我并非那种为了自己愿赔上帝国的人,即使我在这种情况下死去,母后的位置,却是无可撼动了,一个为国战死的儿子,无论如何,都是天下的楷模。吕家从此也会有充足的政治资本,作为他们再次在朝堂博弈的筹码。

我已留了遗书给吕释之,让他三日之后开启,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若是我身死,一则让赵王挥师灭了已然断粮的楚军,使驸马张傲再表肝胆忠心于朝廷。二则让母后认薄夫人即将出生的儿子刘恒为子,再继大业。

并非我穷途末路,只是我常想,一个连自己也不愿算计的人,终不能算计天下。

并非我不畏死亡,只是我常想,将自己布在局中,也许能至于死地而后生。既然他韩信能忍胯+下之辱,只为扬名,我难道不能用自己的生命,作为我功勋的祭奠么。

若是我能活下来,从此,再也不会

有皇子的功劳能盖过我这个为大汉王朝出生入死的英雄。天下都会记住我慷慨就义的仁信。

这个局,我布的时间并不长,却似乎耗尽了我一生的真情。

在等待这个似乎已经等待良久的结局时,我惶恐不安,我绝望心死。

但我却并非为我自己,我只是为他而不安,为他而绝望。

我从不知道,原来他在我的心中,已经如此的重要。就连杀他,我都想亲自动手。

我不安于他的选择,他若将自己逼上地狱,必会把我逼成魔鬼。

我绝望于天命,天命中注定要死的人,我却怎么也救不回来。

鲜衣怒马,曾经什么也无法挡住他耀眼的光辉,在天下未定的修罗场上,他是最美的,屠万人的将领。白骨照着他的碧血,将他的威名刻在汗青之上。

那时他的背后,有大汉的支持,有父皇的信任,萧何的帮助。

他的手中,有自汉中而来,源源不断供给的兵马,他带着那些兵马,征讨九州。

而如今,他只剩下空壳。这不是属于他的天下。

耀日已经坠落,荣光早已斑驳,他身后不再有一个个拱力助他的豪杰,只剩争权和猜忌。而政治,正是他最不擅长的。

我伸手扶住剑柄,抬眼望着他,轻声道:“你大势已去……若是杀我,从此便一世英名尽毁,徒引天下人耻笑于你罢了。”

在他一怔的瞬间,我掐住了他的虎口,反掌一击,他的剑便歪道了我的肩处。我顺势欺身而上,一脚踢在他足下的伤处,他身子微跌,我一把将他拉得翻滚到了地上,反身压住。

一切都只发生在刹那,

他的手仍握着那把镆铘,却被我的手掌抻于地。我另一只手握住了他颈项的动脉,只要微微使力,便能让他血溅当场。

我看着他震惊的双眸,心下哽咽,出声时,嗓子却是嘶哑:“孤……真不想杀你,也舍不得杀你。却不想,你对孤,一逼再逼……”

他的眼神暗沉了些,好像要将我吸入无底的深渊。漆黑不见底的瞳仁,吸干了我最后的真情。

忽然有种预感……

若是就这么杀了他,我一辈子都无法忘记今日,他会成为我一辈子的遗憾。可若是我不杀他,我就不会有一辈子的时间,去回想今日,因为我会死在他的刀下。

我喘着粗气,停在他脖颈处的手向下滑动,伸进了他的内衫,我一把扯下遮蔽他肌肤的衣襟,俯身咬上他如白玉般的颈项——

作者有话要说:辣椒水泼进眼睛的被催故事这几天落下了帷幕,眼袋大了一圈,俺娘亲说俺像吸血鬼。

这几天不能用眼过度,否则会流泪,真是囧。

向各位等文的亲道歉。<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