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闹剧[捉虫小修](1 / 2)

帝王略 欧俊呈 0 字 2021-09-08

 我看着殿内跳跃的烛火,有一瞬间的恍惚。朦胧青烟弥漫在幽室中,将我的视线阻挡。

wo靠在塌上,有些不想起身,手边就是甘洌的美酒,耳边是不曾断续的朝歌夜弦,丝竹之声。

“太子殿下?”

我皱了皱眉,是吕释之的声音。

耳边的歌舞之声,骤然而止,抬首,只见一个个美人裙带飘飘,排着队列,转身而走。

吕释之有些恼怒地挥着袍袖在后面驱赶他们,我微微皱眉:“舅父,你这是做什么?”

吕释之转身,一把夺过我杯中的酒肴,脸上满是疲惫,一双眼睛却是炯炯,他直视着我:“太子殿下,韩国楚国尚未平定,你有何闲情逸致在此笙歌满殿?”

我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放了酒盏,扶额皱眉道:“孤这几日累了,只想放松片刻……”说着我顿了顿,有些好笑地看着他:“舅父,你从前从不曾管着孤,怎么今日却要如此?”

吕释之面上溢出微薄的怒气,拽着我的袍袖道:“太子殿下,说一句不敬的话。太子殿下从前,即便劳而无功,臣却看的清清楚楚,殿下或兢兢业业奔波操劳,或朝经暮史研习兵略,只为家国……可如今韩楚未平,殿下便贪图玩乐,如何不让臣寒心?”

我笑了:“不是韩王已死,楚王已囚,大局已定么?”

他拽着我的袍袖将我拖出了大殿,忽如其来的烈阳耀日刺眼,我一阵恍然,那似乎是我已遗忘许久的蓬勃朝气。勉力睁开双眸,我跟上吕释之的脚步,草间的清新甘甜,我有些贪婪地呼吸着……

脚下青石板凹凹凸凸,我步履略有不稳,吕释之带着我从后殿进入,隔着一层画满了清石漱流的屏风行,里面……似乎有絮絮人语。

与他同时顿步,我伸手轻扶屏风,心下有些不耐:“里面这是……?”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这是郎中令陈平举办的酒宴,宴中招待者皆为楚国和韩国的降将,再过一盏茶的时候,宴会才会开始……”

我一怔,道:“那又如何?”

他轻佻珠帘,让我隔着屏风望向里面,只见座次井然,各将交头接耳,案几上摆满了珍馐美馔。

吕释之紧锁着眉头,转脸向我轻声道:“太子殿下,你可知他们在议论什么?”

我一怔,玩笑道:“不会是叙旧罢……”

吕释之看进我的眼睛:“他们在商量要不要谋反,何时谋反,谁先谋反……”

吕释之的话如一盆冷水浇在我的身上,冰凉彻骨,我扯起笑容道:“这……他们若是真想谋反,当初便不会降……”

吕释之拉着我的袍袖让走到暗处,他的声音很低:“他们会降,只因上一役中,燕军投降校尉将领,皆官升两级。可如今形势有异……

如今,韩王负谋反之罪,韩将却无救驾之功;楚王尚未定罪,便被关入囚车。楚将千里奔袭,驰援颍川,本便是贪取救驾之功,可如今他们功名未取,反要受谋反之责……韩楚合军,十万之众,韩军三万,楚军七万……我等汉军,遍布颍川五城,相加起来也不过两万余人……还请太子殿下三思……”

我转身而走,踱出大殿的后门。

龙靴踩上后花园铺满落叶的石板,我回首望吕释之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吕释之面色肃然:“臣本来也曾未察觉,是郎中令陈平来寻臣,向臣提及,臣这才恍然大悟。”

我深深叹出一口气,抬首望向雨雾空蒙,润如油酥的天际……适才还兀自闷气伤春悲秋的郁结霎时间一扫而空,随之而来占满胸中的是心脏紧缩般的空洞……

心中不断思虑,我问道:“父皇的援军,何日能到?”

“他们若是想反,即便长安的援军今夜便能到,他们今日午时便能反。”

我顿住了脚步:“那……如今该如何是好?”

吕释之面色焦急,却不言语。

“召郎中令陈平来见孤。”我挥了挥袍袖,转身回到大殿。动笔疾书,我将现在的情况写得清清楚楚,合上绢布,烫上火印,赶紧让人飞报长安。

等了半晌,只见一人衣衫联翩地匆匆赶来,他周身线条凝练而桀骜,姿势优雅地掀袍迈进大殿,脸上却没有惯常戏谑的微笑,白皙姣好的面容如今却凝固般,严正而肃然,他用那双细长的凤目打量着我:“太子殿下召臣,有何事?”

我微抬袍袖,举手作礼:“郎中令不必多礼,请坐。”

他挑眉,转身落座。

我垂首道:“孤德薄望寡,如今颍川危急,还请郎中令助孤一臂之力。”

他静静地看着我,黑发挽于脑后,如瀑布般直垂而下,曾经妖冶的面容如今一派沉寂,他轻抬双眸,声色委婉:“臣原在项军中供职,楚韩二地,多有故人。臣此来,本便是为了劝降楚将与韩将……太子又何必言相助二字?”

我一怔,缓缓开口道:“那如今,为之奈何?”

他伸手抖了抖袖子,仿佛在整理他烫纹的袖口,垂首轻声道:“太子殿下,原本楚韩二地已然安定,然太子殿下将楚王关进囚车……楚军诸将中,便心生不安了。他们并非敬慕楚王而为之不忿;却是以观太子所为来忖度皇上之意。太子殿下的赏罚,即使是微末,如今也如巨石入浅塘,能卷起轩然大+波……”

我叹了口气:“是孤思虑不周,可如今……”

他抬眼对上我的双眸,嘴角勾出一丝笑意:“太子殿下要解开此局也甚易,就看太子殿下愿不愿了。”

我长叹了一口气:“孤如今执掌楚韩贰军,虽无半壁江山,却亦是千里沃土,孤出征时,便言于父皇,孤征战四方,只为上报朝廷,下救黔首,为国为民,做点实事。如今孤不敢有丝毫懈怠,有言道,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福祸避趋之……为了韩楚两地的百姓,为了我大汉的昌荣,孤还有何不愿?只是不知,此局该当何解。”

他手中的茶盏轻落在身侧的案几上,陈平起身向我作揖道:“那还请太子殿下昭告众将,楚王非但无罪,更是救驾有功。”

我心下一震,倏地起身,楚王……楚王本就是死局中的人,怎么又……

心下纷乱,我踱步到他的身侧,这才发觉,原来我已和他一般身长了。

记得我请伐燕时,遇他尚需仰视,却不想自从我得了额上那颗痣,身体便比常人健硕修长,如今入镜,已如十七八岁的少年。

我平视着他,心下冰寒,谦和地笑着:“这么说,这也是父皇的意思了?”

他在我面前垂首,声音仍是委婉:“皇上并未如此授意,只是皇上在臣来颍川时,曾授臣以便宜从事之权。”

我微微一笑,面色有些为难地轻声道:“那父皇……可知楚王心域遮天蔽日;可知他数次想谋反而未成?”

“皇上明察秋毫之末,天下都在皇上的掌中。只是楚王谋反,证据尚未确凿,也未曾布于天下。天下豪杰心中,楚王与太子共定燕地,又荡平韩国,功勋卓著,用兵如神,乃国之折冲之臣。太子殿下忽言自己的太傅谋反,恐天下大哗,臣还恳请太子殿下慎言。”

我面色困扰地看着他,字字铿锵:“父皇能明察秋毫之末,孤又岂不知楚王?他如今犯下弥天大错,孤为何要姑息他?”

陈平静静地看着我,他眉眼渐弯,眼中却无笑意:“太子殿下真是直率之人,臣佩服。只是……太子殿下可知道,韩信自立为齐王,身怀震主之威已然三载;皇上圣明,岂无图谋之心?然皇上却隐忍至今未发……此事,还请太子殿下深虑。如今楚王在长安外,便如猛虎在深山。古人言,知足不辱,知止不殆;还望太子殿下,能拿好分寸,莫要操之过急……”

他挂着略有笑意的脸,我在殿内来回踱步。

这么说,陈平的意思,是先安抚好楚王,等回了长安,再开杀戮不迟……

可我却不想等那么久……

“孤早就听闻,陈平智计满天下,难道此局无他法可解了么?”我问道。

他挑眉看我:“这么说,太子殿下,是执意弑楚王了?”

我行至窗前,抬眼望向阑干外薄云烂漫的青天,淡淡地道:“不错。孤若是今日姑息了他,他便会一直是大汉的毒瘤。孤此举,可谓正本清源,激浊扬清,正威明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