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抬头，看了谢灵一眼，幽幽说道：“如果我说，我没有任何道理，仅仅是直觉，你信么？”</p>

谢灵沉默了。</p>

在谢灵眼中，父亲一直是一个谋定而后动的人，谨慎的都有些过头了，平素没有八九分的把握，是绝对不会开口说话的。但是只要他一说话，就一定会有十足的把握。</p>

而且谢安经常告诉谢灵，这个世界是可以规定的，大部分事情都是可以预期，可以推测，因此可以确定的。谢灵也养成了靠证据和逻辑说话做事的习惯。</p>

但是今天，自己尊敬的父亲，却告诉她，这一切，他没有根据，只是直觉。</p>

谢安见谢灵神色纠结，也没有解释，而是说道：“你或许不信，这也难怪，但是你且看着好了，刘裕一定会赢。”</p>

谢灵说道：“寄奴如果在前线打胜仗，那也是好事，父亲为何忧虑？”</p>

没有错，这才是事情的关键！谢安对于自己这个女儿的聪明才智也是非常佩服，时常会心有遗憾，为什么这个女儿如此优秀，却偏偏是女儿身？自己儿子一堆，可是诸如谢琰这样的，比起谢灵来，真个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p>

可惜这么好的女儿，终究会嫁人，嫁给人家。谢安心里长叹一声，道：“刘裕现在的困难局面，敌人知道，我们知道，那么他自己更知道，如果在这样的情况下，他都能赢，你说说，会发生什么？”</p>

谢灵的神色变得有些惊恐，有些不敢置信。可是她不得不承认，父亲到底是老谋深算，因为他说的无疑是对的！自己找不到理由来反驳！</p>

“一旦在这一次的战役里取胜，刘裕将会无疑对北府军的大部分主力拥有控制力，更何况……”谢安顿了顿，道：“你也知道，这一次，刘裕从各地网罗了一大堆书生北上，沿路就把他们安置在当地，作为当地官员。这件事你告诉我时，已经是既成事实了，我们没有办法也不会去阻拦。”</p>

“父亲……”谢灵试图解释，却见谢安轻轻挥手。</p>

“不必解释。”谢安笑了，“你会这么做，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既然当时没有拦你，说明我起码当时也会赞成。”</p>

谢灵这才松了口气。</p>

不过谢安又严肃起来，道：“但是，你应该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如今刘裕已经有了自己的班底，文官上有这批书生，他们以后一定是一群绝对忠于刘裕的基层官员。武将上，今后北府军一定会唯他马首是瞻，你得有思想准备。”</p>

谢灵沉默的点点头。她明白谢安的意思。</p>

由于种种机缘，由于种种其他事情，如今刘裕已经渐渐成了气候，而且大有喧宾夺主之势。可是过去，一直是谢家扶植刘裕的。北府军某种程度上，也是谢家的禁脔。如果刘裕成功崛起，成为一方单独的势力，那么谢家就的确得仔细考虑一下将来了。</p>

谢安见谢灵眉头紧锁，也不想再责备她，因而笑道：“好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怎么说，刘裕是个厚道的人，也是个念旧感恩的人，你不必太担心了。”</p>

“父亲，是灵儿考虑不周。”谢灵还是诚恳的表示歉意。</p>

“无妨，无妨。”谢安耸耸肩，“对了，最近西北有没有什么消息？”</p>

谢安这么说，也算是岔开话题，免得谢灵太过自责，谢家的情报系统一直是谢灵主管的，因此谢安这么问也算是例行的。</p>

谢灵想了想，道：“现在凉州方面倒是很太平，这个月，吕光在姑臧大宴宾客，来庆祝自己的生日，凉州各级官吏云集姑臧，想来暂时官场上没有什么事情。”</p>

“段业呢？那个年轻人不是很有趣么？”谢安笑道。</p>

“他啊。”一提到段业，谢灵又严肃了起来。</p>

“怎么了？”谢安有些不解，“这个年轻人现在不是敦煌太守么，听说他不是干的风生水起么？”</p>

“是这样，父亲。”谢灵想了想，还是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绢帛，把它交给谢安，道：“父亲，您看，这些是凉州方面的人传来的简报，主要是段业在敦煌的作为。”</p>

谢安有些疑惑的接过，打开一看，便再也挪不开眼光。</p>

足足过了一盏茶功夫，谢安才合上了绢帛，要知道，谢安这种级别的人，阅读能力都是非常强的，哪怕是千言万语，他们也能很快的找到重点，一目十行。可是这一次，整个过程里，谢安几乎是全神贯注的看着那份简报，虽然上面也就几百个字，但是透过这份简报，谢安仿佛看见了正在敦煌，指挥者下属们干的热火朝天的段业，以及一天一个新样子的敦煌郡。</p>

全过程里，谢灵耐心的等待着，没有说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