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奔行两日，过淮水，渡黄河，已抵至扬州境内。

霍东灵施展轻功又行了一程，翻过一道山梁，忽见得清溪流淌，一道独木小桥飞渡两岸，桥那头是一片山坳，数峰青山拥着三两户人家，袅袅炊烟随风飘荡。

远处是一片青瓦房。青瓦房外挂着两串灯笼，写着“扬州客栈，宾至如归”八个隶字。

霍东灵心头一悦，快步朝前方走走。

霍东灵来到客栈前，忽闻阵阵酒肉香味飘来，顿觉腹中饥饿难耐。

连日赶路，体力消耗不少，他已是饥肠辘辘。

他正欲进去，一个店小二便迎了出来，一边打量着霍东灵，一边道：“客官，里边请！”

霍东灵入内一看，店内满座，热闹非凡。多是些武林人士，有人抱着酒坛狂饮，笑语喧天；有人则端着茶杯浅尝，沉默不语。

霍东灵飞快目光一扫，见客栈一角，坐着四个人。

上首是一个白衣文士，手中摇着一把折扇，瘦削白净，须发如墨，容貌十分清癯。

右首坐着一名苍发老者，长髯及胸，一双凤眼目半睁半闭。

左首是一名红装女子，秀发梳了宫髻，珠翠满头，薄施铅华，眉目如画，年约二十岁上下，腰悬百宝囊，背系长剑。

下首是一个中年汉子，浓眉虎目，掌下按着一口大刀，四人面前皆摆着一只酒杯，斟满了酒水。

另一端，坐着两个番僧，一个白面无须，身材高大；另一个黑脸如炭，精瘦矮小，两人面前摆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低头不语。

霍东灵寻了一处空闲的位置坐了下来，对那店小二道：“伙计，给我来一碟牛肉，再炒两碟小菜，沏一壶茶，快点！”

那店小二答应了一声，满面春风，忙奔出报菜去了。

霍东灵取了杯盏，赶紧倒了一杯水，咕噜噜，一口气喝个精光，又连倒了两杯饮下，这才消了几分渴意。

他正欲放下杯盏，忽听屋角一个精瘦的中年汉子道：“听说闯王败退徐州，很快就要打到扬州了，很快这样繁华的扬州城，便要成为一片废墟了。”

他身边一圆脸汉子，面色一变，惊诧道：“什么？闯王败退？！他不是入京称帝了么？”

那精瘦汉子先是一愣，倏然起身，继而道：“什么，这件事情，你们竟然全然不知？”

众人一听，惊奇不已，皆围了过来，唯有屋角坐着的中年文士、苍发老者、红装女子、中年大汉，以及那一黑一白两个番僧稳坐不动，只是那白衣文士听到“闯王败退”四字，眉头微微一皱。

那精瘦胆子一见众人围了过来，立即来了精神，目光自众人身上一扫，眉飞色舞，道：“诸位有所不知，我打北方而来，这一路上，到处可见刀兵，对于北方形势，可谓了如指掌……”

众人一听，哗然一片，其中一人截口道：“你快给我们讲讲为何闯王入京称王不过四十余日便败退徐州，此刻又将南下扬州？”

那精瘦汉子吞了一口唾沫星子，缓缓道：“别急，别急，听我给你们慢慢讲来。”

他站直身子，目光在厅内一扫，接着又道：“我当时听到这个消息，亦是大为震惊，以为是有人误传，闯王何其神勇，岂会仓皇败退，但后来我在徐州见到闯王驻扎的军队，才知道所传非虚。”

众人一听此话，面上俱是惊骇之色，似乎闯王之败，是他们未曾预料。

但见那精瘦汉子，轻轻一叹，微微顿声，又道：“想当时，闯王李自成率兵入京师、登皇位，明兵不战而降，建立大顺政权，何等气概！可是，也是在此时大顺军的命运陡然逆转，闯王入京称帝之后，刚愎自用，性情亦是大变，他认为明朝积弱，皆是官员腐败所致，便下旨永不录用明官，并对他们追赃逼饷，引得怨声四起，人心不齐。”

他说到此处，微一停顿，抓起桌上一杯茶，啜了一口，又缓缓放下茶杯，道：“更有甚者，闯王帐下负责追赃的部将刘宗敏，为了追饷，制造了五千副夹棍，以此威逼处罚拒不缴饷的明朝旧臣，引得更多的人敌视大顺政权。

更可悲的是闯王等义军领袖，陶醉在胜利的凯歌之中，不思进取，开始贪图享乐，生活腐化。军纪亦开始涣散，骚扰百姓，淫掠妇女之事，时有发生。昔日英勇无比的义军，自此一蹶不振，战斗力全失！真是可悲可叹呐！”

他一言自此，不由得轻一叹息，众人闻声，亦是面面相觑，叹声连连。

酒楼之中，叹声起伏，但众人面色却是泛起不同的颜色。

叹声落后，店内陷入一片沉寂，顿时鸦雀无声。

突地——

“吱呀”一声，众人之中，一名私塾先生一抹长须，振袂而去。

但见他折扇一抖，缓缓道：“此时闯王刚入京，根基不稳，理应抚民安境，而不应追饷敛财，放纵士兵为恶掠财，以致民怨四起，人心涣散，况且山海关外，清兵虎视眈眈，早有犬狼之心，虽被拒于关外，却实乃心腹大患呐！”

那精瘦汉子飞快的抓起酒杯，又自饮了一口茶，点头道：“不错！闯王之祸便是起于这山海关！”

“山海关？！”

众人齐声问道，霍东灵闻言心中亦是一阵动荡。

那精瘦汉子接着又道：“闯王入京称帝，当时负责镇守山海关的平西伯吴三桂本已答应归顺，但刘宗敏见吴三桂的爱妾陈圆圆美艳绝伦，便将她强行霸占，还因追逼饷银抓了吴父严刑拷打。”

众人听到此处，皆议论不止，纷纷指责刘宗敏。

人群中一人道：“如此一来，那吴三桂势必不会再归顺闯王了。”

那精瘦汉子点点头，道：“对，吴三桂得知此事后，冲冠一怒，誓与大顺军不共戴天，率部转而投奔大清，并打开山海关，引清军入京。

清军铁骑，八旗精兵，在山海关外厉兵秣马数年，一直苦于无法入关，今天赐良机，正可谓求之不得，那多尔衮是何等骁勇精明之辈，他随即封吴三桂为平西王，亲率二十万精兵入关，一路势如破竹，直指京师。李自成无奈之下只带兵撤离京城，他在北京只做了四十一天皇帝，便仓皇而去，帝王美梦，至此落空。”

讲到此处，众人皆为闯王之命运扼腕叹息。

但见那精瘦汉子并无多少悲喜，抓起茶杯，只是呷了一口茶，面上浮起一丝忧虑，缓缓落座。

众人听罢，议论一阵，逐渐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