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山脚的小道上不紧不慢的行驶，木轮压过黄土地面发出笨重的嘎吱声，一声声，抑扬顿挫。车厢后面，碾起一路的尘土，卷着落了的残叶，盖住路两旁枯黄的草。</p>

动荡的车厢内，十岁的紫苑躲在徐妈妈的腋下，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马车车窗外一掠而过的风景。</p>

路两旁都是树，光秃秃的树杈上蹲着几只黑乎乎的鸟，远处灰蒙蒙的天空下，隐约闪过一片分散的农舍，约莫十几户人家的庄子，因为临近黄昏，不时有袅袅青烟蜿蜒升起。</p>

紫苑放下帘子，将那萧瑟的冬景隔在窗外，抬头看着徐妈妈，只见徐妈妈唇角紧抿着一条直线，脸上的神情在车厢半明半暗的光影交错里，特别的凝重。</p>

紫苑伸出手轻轻拉了拉徐妈妈的手，徐妈妈回过神来，低头看着紫苑，眼底溢满慈爱，“小姐，可是饿了？”</p>

紫苑摇了摇头，温顺的靠在徐妈妈怀里，手指缠绕着徐妈妈衣襟上的襟扣，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祖母和二婶，会喜欢我吗？”</p>

徐妈妈微微一怔。</p>

紫苑仰起头看着徐妈妈，一脸的纯真，虽然只有十岁，但眼神却已有了惴惴不安，因为家道变故而生出的漂泊。</p>

徐妈妈神情一滞，眼底的慈爱不由多了几分茫然和悲伤。</p>

“徐妈妈，你说话呀，以前母亲在世的时候就常和我说，父亲是被祖母赶出家门的，不到万不得已，让我千万不要回到父亲原来的那个家。徐妈妈，你说，祖母她会不会不喜欢我，不要我？”紫苑的声音流露出更多与年龄不符的担忧。</p>

徐妈妈扼住心底的悲伤，伸出温暖的手，轻轻摸着紫苑的头，“只要我们小姐乖巧懂事，循规蹈矩，没有人会不喜欢你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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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苑看着徐妈妈，好一会，才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抿嘴笑起来，“紫苑一定会听祖母和婶娘话的。”</p>

徐妈妈眼中蓄泪的微微一笑，“那就好。”</p>

看着在自己怀里睡得正香的紫苑，徐妈妈忍不住落下泪来。如果不是因为大爷和夫人死的仓促，而小姐又年幼，远在京都的二爷获悉又捎了书信来真诚相邀北上，徐妈妈是断不会这样变卖了大爷置办起来的田地宅子带着小姐北上京都投奔二爷的。</p>

虽说此行是带着小姐回京骨肉团聚，可是，大爷和夫人当年是那种情况下远赴京外，又与京都多年不曾走动，这回贸然带着小姐回来……</p>

徐妈妈的一颗心，如同这动荡不休的车厢，颠覆着忐忑不安。</p>

紫苑是被马儿惊恐的嘶鸣惊醒的，还没睁开眼睛，整个车厢便剧烈的震动起来，紫苑的脑袋撞到了车厢的夹板上，耳边随即传来徐妈妈的惊呼声，然后，一阵地动山摇，车厢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掀翻了般，紫苑小小的身体被狠狠甩了出去，滚落在路边的枯草里，手掌擦掉了皮。</p>

紫苑这才真正惊醒过来，抬头的时候就看见徐妈妈正哭喊着朝自己这边奔过来，其中有个赶车的马夫扬起手中的皮鞭唰一下抽在徐妈妈的后背，徐妈妈一声尖叫，另一个马车夫见状跑过来抢夺徐妈妈手中的那个蓝色碎花的布包。</p>

那里面的几张银票，是变卖了家中所有田地屋舍换来的，是如今徐妈妈和紫苑所有的依靠，徐妈妈拼劲了一切去跟那两个车夫争夺布包，被打的满脸是血，还是死不松手。</p>

眼前的一幕让紫苑吓到浑身颤抖，爹娘都已不在人世，乳娘徐妈妈是跟自己最亲近的人，紫苑不能让徐妈妈受到欺负。</p>

紫苑咬紧了牙关不顾双手正在流血，撑起小小的身体，站起身来，从袖底掏出娘亲留给她的那根金簪子拽在手心，冲过去毫不犹豫插进其中一个车夫的下腹。</p>

鲜红的血喷涌而出，溅在紫苑脸上，温暖黏稠，紫苑手一松，整个人懵在原地。</p>

那个车夫低头看着偷袭自己的人，竟然是一个十岁的小女孩，不由破口大骂了一句“小贱蹄子！”然后穷凶极恶的举起紫苑用力一扔，摔向不远处的那块大石，紫苑只感觉到那种坚硬的触感贯穿了她整个身体，然后，在徐妈妈凄厉的尖叫声中，紫苑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p>

“水，给我水……”床上的人又在昏迷中呢喃，额头上缠着的厚厚纱布里隐隐渗出淡淡的血迹。屋子里的几个丫鬟诧异的对视了几眼，小姐自从受伤昏迷，一直嚷嚷着要喝水，这么大冷天的，有这么干渴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