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传来了马蹄渐近的声音,依稀,还能听到马儿打响鼻的动静,慕嫣然抿嘴一笑,偷眼从卷起的车帘缝隙中往外看去,只一瞬,泪如雨下。</p>
十一月初八带兵前往南方疫区,如今四月二十一回来,才堪堪半年而已,贺启暄已经完全让人认不出了,若不是他脸上的笑容明朗灿烂如昔,慕嫣然险些要怀疑,他是哪里来的落魄难民了。</p>
身上的衣服,还是当日出宫时穿的那套衣袍,当日明明是极合身的,如今,却像是大了几分一般,套在身上有些宽松,仿若偷穿了兄长衣服的幼弟。</p>
又黑又瘦,脸上的颧骨,也高高的突了起来,脸色一片蜡黄,仿若大病刚愈的人。</p>
泪眼婆娑的傻傻凝望着站在车帘外的贺启暄,慕嫣然哽咽着说不出来话,紧紧抱着珠儿的一双手,已是轻轻的颤了起来。</p>
“嫣儿,我回来了,不哭……”</p>
掀开车帘,伸手拭去慕嫣然脸颊边的泪,贺启暄轻柔的说着,话音中的暗哑,却让慕嫣然哭的愈发汹涌。</p>
“娘,娘……”</p>
怀里,珠儿看见慕嫣然哭的伤心,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跟着大声的哭了起来。</p>
一边轻柔的拍着珠儿,摇晃着她不让她哭,慕嫣然的一双眼睛,却是紧紧的看着贺启暄,眼中的泪,愈发缤纷的落下,不一会儿,便打湿了衣襟。</p>
“嫣儿,不哭,不哭。我这不是好好儿的嘛……”</p>
从去了疫区,便一直忙的脚不沾地。每日只能睡两三个时辰,境况险恶的时候,更是好几天都没办法合眼,贺启暄只知道自己累极倦极。却顾不了那许多,直到境况安稳下来,大军开拔要回来了,贺启暄才有时间整理妆容,待到看清铜镜中的自己。贺启暄自己,一时间也有些惊诧了,此时,慕嫣然这样的反映,却是早在他的预料之中。</p>
扬手把手里的马鞭丢给一直跟在身后的小贵子。贺启暄扬声吩咐了一句“跟着马车”,一抬脚,钻上了马车。一侧。紫云和紫月忙伶俐的钻出去,坐在了车帘外。</p>
马车调转车头驶向宫里,车厢里,依稀还有慕嫣然的低泣声。和贺启暄的软语哄劝声,小平子探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小贵子。面色不忍的跟坐在身边的紫云说道:“这番去南方,殿下和贵公公可是吃了大苦了,怨不得王妃这么伤心,就是我看着贵公公,都觉得有些不忍,哎……”</p>
话音渐渐低落,小平子仔细的赶起了车,不时的,还回过头看着骑马跟上的小贵子。</p>
车厢内,贺启暄靠在内壁上,怀里,揽着抱着珠儿的慕嫣然,一边,将下巴靠在她的头侧低声说道:“嫣儿,不哭,没事,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嘛。这番回来,我好好歇息些日子,到时候,任嬷嬷和徐嬷嬷多做些好吃的,没几日,我定然和以前一样英俊潇洒,风度翩翩,可好?”</p>
一句话,成功的让慕嫣然止住了哭,贺启暄有些得意的笑道:“傻丫头,都是当娘的人了,还这么爱哭……”</p>
作势扬手拍了他一下,慕嫣然抽噎着说道:“你才傻呢,一回来就笑话我……”</p>
马车内的气氛,渐渐的轻快了起来,坐在车外的紫云和紫月对视一笑,长长的呼了口气。</p>
直到在瑞安宫下马车时,慕嫣然的脸上,已是一片舒心的笑意了,可一双眼睛,却红肿的如桃子一般了。</p>
简单的梳洗沐浴了一番,贺启暄便去乾安殿给永成帝磕头请安了,慕嫣然将珠儿交给乳母,自己疾步去了小厨房,仔细的吩咐了任嬷嬷一通,等到贺启暄回来时,膳桌上,已五颜六色的摆满了美味的菜式,慕嫣然接过紫云手里的帕子,拿过来递给贺启暄净了手,一边推着他坐在膳桌前,拿起筷箸递给了他。</p>
“嫣儿,你这是怎么了?我已经回来了,以后日日都伴在你身边,你这样,倒让我觉得自己是客人似的……”</p>
戏谑的说着,贺启暄端起饭碗,狼吞虎咽的吃起了饭,一边,还含混不清的嘟囔道:“有半年没吃过肉了,真香啊……”</p>
一句话,慕嫣然的眼眶,顿时又红了。</p>
手忙脚乱的放下手里的碗筷,贺启暄自责的在脸上拍了一下,一边给慕嫣然拭泪,一边柔声哄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咱们好好吃饭,吃完饭好好说说话,好不好?”</p>
点了点头,深吸了口气,又拿起帕子擦干净了泪,慕嫣然拾起筷箸用起了饭。</p>
一顿饭,光顾着给贺启暄布菜了,慕嫣然倒是没吃上几口,可心里的那种踏实感,却是从未有过的强烈。</p>
膳后,两人抱着珠儿坐在床榻边玩着,看着贺启暄欢喜的模样,慕嫣然得意的说道:“珠儿第一次张口,唤的便是你这个没在跟前的爹呢……”</p>
“真的?”</p>
眼中浮起了惊喜的光亮,贺启暄高兴的拽着珠儿的手,诱哄的唤道:“珠儿,叫爹,叫爹啊……”</p>
此刻的贺启暄,又黑又瘦,哪里还是画像中那个俊朗的模样?在珠儿的心里,不啻于一个陌生人,只拉扯了几下,珠儿便“哇”的哭了起来。</p>
珠儿的眼泪从脸上落下的一瞬,贺启暄的眼圈,倏地红了。(文昌书院engshuyuan.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