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坦开阔的草地上骏马交错,马身上的汗气蒸腾起来,比赛已经白热化。场上十二骑奔驰着换位,草尘飞扬,追逐着的栎木马球。</p>
马球在东6也算流行的游戏,但是源于蛮族。曾经有青阳部的使者们奉着贡品去东6觐见胤朝皇帝,以八人结队大胜帝都禁军的十二名好手。举国惊叹蛮族的骑术,天朝上国折尽了颜面。皇帝大怒之下甩手而去,从此东6的贵族豪商也都再不玩马球了。</p>
东6的华族并不明白,蛮人对于马球技艺精湛,是因为在北6上至王子贵胄,下到流浪的牧民都玩马球。马球对于蛮族的年轻人是生存的本事,只有借此练好了骑术,才能牧马走遍天涯,来日上阵也有更大的机会生还。而东6的贵族们则始终以马球为一个闲雅的游戏罢了。</p>
比莫干一转球杆,把球定在地下,笑了起来:“我队连胜三场,还玩不玩?”</p>
他已经解了衣甲,只穿一条马裤,露出上身线条分明的肌肉,身上尽是热汗。</p>
“玩!怎么不玩?还不是仗着你那匹马?”贵木愤愤地哼了一声。</p>
“换头神龙给你骑也未必就能怎么样?认命了吧!”铁由得意地大笑。</p>
“轻易认命了,也不配姓帕苏尔了。”旭达罕还是一如往日的冷静,“玩了才知道!”</p>
赛球的是四个王子带的队伍,兄弟四个并不和睦,这项争强斗胜的事情倒是都喜欢。</p>
旭达罕和铁由的骑术都寻常,比莫干和贵木却是蛮族武士中的佼佼者。贵木更以刀术和臂力称雄于贵族少年中,松木的球杆在他手中仿佛一柄利刀,挥舞起来锐得啸响。比莫干的伴当不敢正对他的锋芒,比莫干却不在乎。他骑的是大君赐与的极西骏马“雪漭”,总能抢先赶到球边。贵木就恨他那匹马,可是是父亲赐的,却也没有办法。</p>
“好,旭达罕,我们两个开球!”比莫干把球抛了起来,一把抓住。</p>
马蹄声乱了,三匹马从草坎子对面登了上来,奔得急促。球场周围护卫的武士们张开长弓,警觉地围堵上去。</p>
“是哪家王子帐下的人,是哪家王子帐下的人?”巴扎勒着跑疯的马大吼。</p>
“几家王子都在这里赛球,你们是什么人敢冲撞?”</p>
巴扎闪过肩膀,露出了背后的阿苏勒。</p>
“世子!”为的百夫长认出了他,一手按胸跪下行礼。</p>
“快救救我们,有人追我们!”巴鲁也跟了上来。</p>
“什么人那么大胆子,在朔方原的地方敢追世子,不是找死么?”百夫长骂骂咧咧的,挥手一招,“你们几个跟我去看看!”</p>
“是我找死!怎么样?”</p>
随着吼声,成群的战马如风卷一样也登上了草坎子,他们打着墨绿色的大旗,旗上绘着凶猛的狰。领头的武士年纪不大,着一根独辫子,挥舞着马鞭使劲地吼。</p>
“丹胡……”百夫长哆嗦了一下。</p>
丹胡的骄横在北都城附近都是有名的,可是从来没人敢管,也没人能管。他是台戈尔大汗王的儿子,有人大君的位置都是台戈尔大汗王当年让给他的,所以对大汗王最宠爱的孩子,大君连训斥都没有过。</p>
丹胡喘着粗气,指着自己的脸:“你们的世子,看看,你们的世子踩了我的脸。什么人敢踩我的脸?我生下来,我阿爸都不敢打我一下!你们谁有胆子拦我,信不信我杀了你们?”</p>
丹胡半边脸上沾了灰泥,是一个清清楚楚的鞋印。</p>
他跳下马,从马鞍上抄过了鞭子,恶狠狠地咬着牙逼向了阿苏勒。巴鲁和巴扎一动,丹胡的伴当们也一起逼了上来。</p>
一匹白色的骏马带着疾风,忽然**,瞬间把阿苏勒他们遮在了马后。</p>
丹胡暴跳起来:“什么人敢挡我的路?我把你……”</p>
他抬头一看,把半句话吞进了肚子里。马背上蓄着短须的年轻武士低头玩着手里的球杆,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话。那是大王子比莫干,丹胡认识的,父亲提醒过他,这个跟九王出征过的王子并不好惹。</p>
比莫干略一抬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丹胡,我打球的时候,可不想有人搅了我的兴致。你有什么话就快。”</p>
“我不跟你!你把阿苏勒交出来!我跟他拼个输赢!”丹胡气喘吁吁地指着比莫干的马后,“那个狗崽子敢踩我的脸,我要跟他比刀,我绝饶不了他!”</p>
“啪!”清脆的一声响过,丹胡“啊”地惨叫了一声,捂着红肿的脸退了出去,比莫干坐在马背上,闭起一只眼去瞄自己的球杆直不直。所有人都愣住了,是比莫干出手打了丹胡一记耳光,干脆利落,毫不留情。台戈尔大汗王在青阳的势力,和大君谁强谁弱,很难得清楚,虽然不是名义上的部落之主,可是进金帐不跪,也不听从大君的调遣,是和大君平起平坐的人。</p>
你敢……”</p>
“狗崽子?什么狗崽子?你在谁?这里只有帕苏尔家尊贵的儿子们,没有狗崽子。”比莫干冷冷地喝道。</p>
“哥哥,哥哥。”铁由策马上来,挡住了比莫干,“消消气,别跟孩子一样见识。”</p>
他转过脸又对丹胡露出安抚的笑容:“丹胡,你若是跟世子有什么冲突,就该去和大汗王还有大君。这样私下打斗,我们都是帕苏尔家的子孙,不是为祖宗丢脸么?”</p>
“我不管,我不管!他敢打我……他怎么敢打我?”丹胡拼命地吼着。</p>
比莫干忽然一把抓起铁由的衣襟,把他推到了一边:“别挡我的路!”</p>
“怎么敢?!怎么敢?!”他的眼神骤然变得凌厉,带着战马缓缓地逼了上去,“打你的是我,有什么要的也跟我。没长眼么?野狗一样瞎喊。丹胡,你以为自己是台戈尔大汗王的儿子,将来要接大汗王的爵位是不是?台戈尔大汗王了不起么?睁开你的狗眼看看,你招惹的是世子,我们家族真正的继承人。信不信我一箭射死你,我们吕氏帕苏尔家也一样是草原的主人!”</p>
他冷冷地笑了起来:“回去跟你父亲,是郭勒尔的儿子比莫干欺负了你们,让他去请郭勒尔来责罚我好了。”</p>
他手触到了马鞍上的剑柄,雪漭缓缓地逼了上去。</p>
丹胡的伴当们惊慌地互相看着。</p>
比莫干忽然松开缰绳打在马头上,那匹极西名马脱去了束缚,长嘶一声,龙一样舒展了身形直冲出去。高大的北6雄驹带起的疾风扑面压向了丹胡和他的伴当们,比莫干放声大笑,他的剑挑着风声对着丹胡的头斜斜地削下。</p>
“哥哥!”铁由变了脸色。</p>
丹胡惊恐地扑倒在泥土里,伴当中没有一人来得及拔刀。雪漭舞蹈般在丹胡的人马中折返,比莫干的长剑随着手腕转动,凄冷刺骨的寒光压在头上,没有一个人敢抬头。比莫干带着笑声兜了一圈,重新回到阿苏勒的面前。</p>
丹胡的伴当们放开抱头的手,缓缓地站了起来,忽然觉得腿上生凉。他们所有人的裤子都脱落下来。</p>
丹胡也站了起来,裤子却没有落下。他没有丢尽面子,喘息两声,额头的筋跳了跳。</p>
比莫干看他狠的样子,笑了笑,把手中的东西扔在他脸上。丹胡接住了,乌黑粗大的一条,是一条辫子。丹胡不解地看着比莫干,比莫干手里还剩一块宝石,阳光下璀璨耀眼。</p>
“倒是个值钱的东西。”他掂了掂,顺手扔给旁边一个伴当,“送你了,拿着玩吧。”</p>
丹胡忽然明白过来,战战兢兢地摸自己的头,那条从就留的独辫没有了,只有齐根的一束短披散下来。</p>
杀人啦!杀人啦!”丹胡不顾一切地惨叫起来,捂着头飞一般地跑了。伴当们呆了一下,提着裤子追了上去。比莫干也不追赶,勒马原地放声大笑,看着狼狈的一群人冲上草坡,其中一个被落下的裤子一绊,一个滚儿栽了下去。</p>
“大王子,我们不是故意和大汗王的儿子冲突的,丹胡他……”巴扎想上去解释。</p>
比莫干挥挥手打断了他:“不必什么。记得你们是世子的伴当,我们才是帕苏尔家的主人。他们敢把肮脏的手伸到我们的头上,就要教训他们!”</p>
“唉!哥哥……”铁由凑在比莫干的马侧,想跟他什么。</p>
比莫干不理他,转过头对着旭达罕冷笑:“不帮他?台戈尔大汗王不会怪你么?”</p>
“丹胡做得不对,大哥出手惩罚,我看罚得很好。”旭达罕不动声色地回应。</p>
“虽是万世不易的大汗王,可是阿苏勒毕竟是我们青阳名正言顺的世子,帕苏尔家血脉真正的传人。一个分家的儿子居然敢跟本家的少主为难,台戈尔大汗王就不怕盘鞑天神的惩罚?未来的大君,可是天神选中的人。”比莫干话锋一转,“不过,也许大汗王觉得自己才是天神选中的人吧?毕竟他们家也姓帕苏尔。”</p>
“哥哥有见识,为什么不自己去跟伯父们?”旭达罕一振手里的球杆,“打球的时候,我就只知道打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