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年十五岁了吧？”息衍忽然打断了他。</p>
到一半的息辕被生生堵住了，只好了头。</p>
“真像你父亲，”息衍低低叹息一声，“你十五岁，就有他二十五岁的罗嗦。有时候我真不知道我照顾你，还是你在照顾我……”</p>
息辕呆呆的不懂叔叔的意思。</p>
“我那时候真烦他这种罗嗦……可是听到你那么罗嗦，又觉得那么熟悉……”息衍猛地煞住，以手指捋平了一张卷曲的纸条凑近***。</p>
“贞懿……”他低声。</p>
息辕看见叔叔的神色陡然变得严峻，凑上去瞥了一眼，现那是一张之后三指宽的字条，是那种轻薄的桑白纸，皱卷成一个长不到一寸的卷子。息辕熟悉这种桑白纸卷子，斥候用鸽子传递消息时，就会把这种纸卷塞在一根竹枝里面，挂在鸽爪上。卷子末尾除了花押，还有几个字“慎之慎之，留藏莫失，贞懿八年十二月三十日”，依稀也是百里景洪的笔迹。奇怪的是信的内容却短到只有两个字——“事毕”，末尾一方印，看起来扭曲飞腾，字迹不可辨认。</p>
息辕看不明白，只好看着叔叔，期望获得一些解答。</p>
息衍沉默了片刻，把纸卷原样封好：“是百里长青的自用印。”</p>
“百里长青不是帝都百里家的……”</p>
“是百里家前一代的主人。印章上是‘三蠹’二字，这两个字有出处，百里家先祖曾，‘义是行商蠹，仁是领军蠹，情是人心蠹’。百里长青世代公爵，却有‘铁威侯’的别号，因为他貌似文弱而做事雷厉风行，以先祖的‘三蠹’为警戒，从不滥用仁义，一度是帝都公卿的第一人。”</p>
“那他以飞鸽给国主传信，又只有两个字，是有什么特殊的意思么？”</p>
“我有一明白了，可还不全然清楚，”息衍把所有的信札归到匣子中，递给了侄儿，“息辕，把这些送回去，从今天开始，请莫卢大人不必再送解密的信札来了。”</p>
“是！”</p>
“借阅这些信札的记录绝对不要留，否则对于我们叔侄乃至于莫卢，都可能是杀身之祸。”</p>
叔叔的话让息辕不由得哆嗦了一下，收起匣子疾步离去。</p>
“那些风虎斥候，还没有找到么？”息衍唤住侄儿。</p>
“还没有，不过满城撒了六十人出去搜寻，除非是离开了，否则很快就该有消息回来。”</p>
息衍沉沉的头：“不要轻视这件事，最近我最担心的就是诸侯间的关系。淳国三月上新败于嬴无翳，本来该是休养生息的时候，偏偏这个时候风虎的斥候潜入南淮。风雨降至，黑云摧崩啊。”</p>
“是！叔叔还有什么要吩咐的么？”</p>
“对了，那个演武获胜的姬野，这些日子你有没有察访到他的住处？”</p>
“有。按照叔叔的意思，我已经把他的户籍收为军籍，但是他的军衔和职位，还需叔叔自己才能办。”</p>
“嗯，”息衍了头，“留他作我身边的武殿青缨卫，你持我的印信去办，不过派他去东宫禁军，让他在东宫充当步卒一年。”</p>
“去东宫？”息辕瞪大了眼睛。</p>
“怎么？”</p>
息辕犹豫了一下：“叔叔知不知道，我们私下里都，‘东宫妖魔不敢近，八百神兵赛太岁’。”</p>
“哟？”息衍笑，“还有这么顺溜的词句，看，怎么解释？”</p>
“这是暗贬，是镇守东宫的八百名禁军霸道，连妖魔都比不上他们，所以不敢靠近。太子东宫因为贴近祖陵，所以编制中是禁军精锐八百人戍卫，不算三军的部署，拓拔将军管不着，叔叔你的军令传不到那边去。上千人伺候一个储君，平时闲得无聊，就是在周围的酒肆歌馆里喝酒打架，可因为镇守祖陵，晋升反而是最快的。南淮城里，凡是世家子弟想从军，都是想去东宫。快活几年混一个资历，托托人情就能提拔去做参将。”</p>
“这套人情关节，你倒是越来越精通了，”息衍还是笑。</p>
“可是叔叔你可不知道，在东宫里面，没有世家身份的，就是生不如死。进去第一天就是三书二礼。”</p>
“三书二礼？”</p>
“三书是一封信给东宫禁军的统领，要托有权势的人写，一封给自己头的上司，还有一封是给东宫的大管事。里面都要夹混金票，给多给少，看看各家的财力。二礼是对一般的军士，要想得到大家的承认，就要从两件事情中选一件，要么是花大钱请大家去紫梁街上最好的酒楼里面请粉头喝花酒，一种是半夜里赤身**从东宫这边跑到那边，丢脸丢到底，否则受气挨打都是免不了的。”</p>
“呵呵，那么姬野既没有钱请大家喝花酒，更不会脱光了夜奔，看来挨打是免不了了，”息衍大笑，“要你去年也在东宫禁军，你是怎么混过来的？”</p>
“我是叔叔的侄儿……自然不同的。”</p>
“呵呵，武殿都指挥息大人的嫡亲侄儿，不但要免了你的三书二礼，没准还把你奉为上宾，摆下筵席款待，你要是乐意，帮你倒酒脱靴子反过来请你喝花酒都有人心甘情愿，对不对？”</p>
息辕的脸微微红：“跟叔叔的也没什么差别，不过我都推了。”</p>
“息辕，你将来如果能做成大事，那是因为你是我的侄儿，你如果没能做成大事，还是因为你是我的侄儿，”息衍摇了摇头，“而姬野这个孩子，是不同的。”</p>
“不同？”</p>
“他是野兽啊，生在林子里，不比你生来就是武殿都指挥使的侄儿。他的一一滴，都要靠自己的双手去争取。你的东宫那些事情，我也都有耳闻，如果姬野在这一年中能排众而出，他才有资格当我的学生！真想看看这个家伙是怎么过三书二礼的一关。对了，现在东宫那边的统领是谁？”</p>
“前几日国主刚刚下令，升幽隐为游击将军。现在是东宫里军衔最高的人。”</p>
“幽隐……”息衍沉默了一下，“那个孩子身上，味道不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