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跃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他被窗外车流的喇叭声吵醒时,他注意到另一张床上的被褥已经被叠得整整齐齐。
穿好衣服从房间出来,洪小元竟然已经煮好了粥摆在茶几上,看肖跃醒过来,便招呼他过去吃早饭。
“小元,可以啊你!”肖跃不推辞,坐下就开始吃。
洪小元半是得意半是腼腆地笑笑,也在肖跃对面坐下:“那是,从小就自己在家的时间多,奶奶……奶奶年纪大了,所以我能做饭的时候,都是我做饭。不过我想着昨天大家都很劳累,吃点白粥养养胃。”
肖跃不住地点着头,一边啃馒头一边冲洪小元伸出大拇指,含混地表扬着他。
“对了肖跃叔叔……你家里,有没有黑布啊,就最简单的那种就行,我没敢翻……”洪小元垂头吃着饭,声音低低的,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这是白头村乃至整个省都有的习俗了,家里老人过世之后,一般都是要进行一场声势浩大的丧礼,再之后,就是洪小元口中的‘黑布’了,在西京市这边,戴着它叫做‘戴孝’,时间上各有不同,有讲究的要戴上三年。不过庆国妈这事情发生得仓促,家中也没什么人,所以一切从简,大部分的工作已经让肖跃代劳了。
洪小元要求的黑布肖跃是有的,之前他父母过世,村里老人就曾经送过来一大块,这种黑布并不常用,于是肖跃用完之后就顺手放在随身行李中,一路就这么带到了西京来,这会儿恰好就在箱底搁着。
“你等等,我去拿。”肖跃两三下扒完饭,起身就去扯布。
从房间里翻了半天,肖跃终于翻到了还剩下很多的黑布出来,按照‘戴孝’的标准扯下一块之后,本想要将黑布放回去,临到头又住了手,想想再扯了一块下来,一并拿出来交给洪小元。
肖跃说:“现在不兴封建迷信,戴孝也就是个念想,你马上要去上大学,这样戴着也不好,就戴一个暑假吧。”
洪小元接过黑布点点头:“嗯,我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其实我本身没什么迷信,只是没见到奶奶最后一面……就算是个念想!”
说着,他将黑布抖了抖,却抖出了两张来。
洪小元眨眨眼睛抬头问肖跃:“肖跃叔叔,一块就够了的。”
“我大概知道你想要戴孝的想法,不过除了你,你父亲也没能见到……也给他留个念想吧。”
肖跃的点到为止让洪小元立刻明白过来,他愣了愣,点了点头也喃喃自语:“是……”
“小元,我知道你现在不想见到父亲,这件事不怪你,而且你是个大人了,18岁了,有自己的想法,这件事,你自己来做决定,我配合你就可以。”肖跃坐下来,冲洪小元循循善诱,以朋友的口吻向他提出建议,“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建议,就是和看管你父亲的狱警那边沟通沟通,这样一来,起码你可以随时都知道父亲的情况,有什么事情,他那边也方便联系。”
洪小元咋舌:“狱警?肖跃叔叔,这……不太合规吧?”
肖跃被洪小元的惊吓逗笑了:“呵呵,你啊倒是把这些规章制度看得很重,这点很好,继续保持啊!你和他联系谈不上合不合规了,他算是肖跃叔叔的一个、一个朋友吧,平常沟通一些日常也算是在权职范围内帮了我们的忙……”
他含混地把洪小元关于规则方面的问话模糊了过去,这样的事情不至于触犯律法却又实在不能说全然合乎规则,这一点还需要洪小元在自己的人生中去慢慢体会才行。
“喔,好,肖跃叔叔,那我应该怎么联系他?他叫什么名字?”洪小元好奇地问。
见洪小元并没有过多排斥,肖跃觉得自己距离让洪小元和父亲和解的目标又在冥冥中近了一些,他于是打开手机将李强的号码记下来交到洪小元手中:“他叫李强。”
洪小元与李强的第一次沟通十分顺利,肖跃不无担心地看着洪小元的状态,生怕在打电话的过程中,洪小元就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再次对父亲起了逆反心理,而实际上这一次的沟通极为顺畅,洪小元挂完电话之后淡淡笑着告诉肖跃李强是一个很‘靠谱’的人,肖跃才放下心来。
靠谱,这个词背后的含义可能就连说出它的洪小元本人都没有过多的注意到,却被肖跃敏锐地抓住了。
这是洪小元潜意识里的放松,对父亲的担心和前期没有抚平的怨怼让他产生了一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感受来,哪怕自己不去真真切切地看到父亲,也总是在心底关怀着父亲是否能吃饱穿暖,而这个‘靠谱’背后,就意味着李强在对父亲的照顾上几乎没有出过纰漏,这让洪小元放下了心防。
两人最终约定还是以寄信的形式将这个‘孝’寄回监狱,好让狱中的洪庆国也可以遥祭哀思。
只是肖跃问到洪小元,是否要写点什么一并寄过去的时候,洪小元却又有些犹豫了。肖跃没有强迫,而是鼓励地拍了拍洪小元的肩膀,他知道这些事情永无可能一蹴而就,但他有信心能在不远的将来协助他们父子破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