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也不是,哈哈,小元,其实这是好事情!你爸服刑期间表现十分良好,而且由于他本身货车技术就很厉害,监狱里有时候需要运送货物的时候,都是你爸来操作的,再加上他为人老实憨厚,所以监狱上下都对他评价非常高!”
“……喔,呵呵,这是好事,是好事。”洪小元心情有些复杂,一方面他希望听到父亲的好消息,但另一方面,有关父亲的好消息越多,就让他越发忍不住去联想之前的那起案件来,当时如果但凡父亲能够注意一些,也不至于……
“嗨,这不算什么,真正的好事是,我这边开会的时候听到说监狱的一批犯人可以开始申请减刑了,所以专门去查了查你爸的记录,他也算是有悔过之心、表现良好的那一批,所以这个事儿我当天就没忍住告诉他了!”
减刑?
洪小元没想过这件事,不,与其说没有想过,倒不如他从一开始就认为父亲的过错不仅仅是发生了那件惨案,而是连带着牵动了他们全家乃至陈家全家的命运,这样看起来‘十恶不赦’的罪犯,竟然能够减刑吗?
“那个……李强哥,减刑指的是?”洪小元怯生生地问,他心乱如麻,也搞不清楚具体减刑是怎么实施的。
“喔,你爸现在的情况只能我们去尽量申请,但是也需要他本人的配合才行……小元,其实是这样的,从各个方面看起来,如果你爸提出申请,通过评定之后,应该可以减去最多1年的刑期,也就是说,距离你爸出狱就会更近一些,只是我跟他提到这件事之后,他个人的态度有些问题。”
“有什么问题啊?”洪小元有些急,身子也直起来。
李强的话音沉重起来:“他说,他不配,不想争取了。”
“啊?!怎么会!”洪小元也因为父亲的这句话而感到震惊万分,虽然服刑期间犯人们的衣食住行都得到了最基础的保障,但与社会脱节、与亲人隔绝的痛苦仍旧让几乎所有犯人都渴望着自己能够重见天日的那一天,怎么到了父亲这里,就变成了这样?
“小元,其实这件事肖跃哥跟我提过,让我不要强迫你,但现在不说不行了。”李强犹豫着,话音却像刀剑一般锐利,“你爸最深的懊悔来自于你,这并不是要给你增加什么压力,而是说他现在的状况就是这样,他自己无法原谅自己,因为犯下这桩案子已经时时刻刻折磨着他了,而现在你奶奶去世,他唯一的儿子也迟迟不愿原谅他,这让他感觉到,自己的罪恶是无止境,也不值得被宽恕的。”
洪小元愣住了。
他扪心自问着自己对父亲的感情,从一开始他多么理解父亲的失误,到后来被霸凌时充满了对父亲的恨意,再逐渐地这种恨意渐渐消弭,却又被一种难以捉摸的恐惧取代,直到他将父亲所有的信件都看完之后,才转化成为一种近乎近乡情怯的畏缩。
还恨父亲吗?恨他让家庭的重担过早地扔到了自己和奶奶的头上,恨他让自己求学的路上经历了这么多的坎坷磨难,恨他连奶奶病重都无能为力?
洪小元就这样抓着听筒想了许久,他感觉到自己似乎是早已经就不恨了,只是很无力,他是一没长大的孩子,他面对这些苦难的生活时,除了自己强迫自己坚强以外,别无他法。
“小元,小元你在听吗?”
“喔,我在的,不好意思啊李强哥,刚才跑神了……”洪小元的思绪被李强打断,他赶忙应着,这会儿才发现自己紧紧握着的掌心都起了一层粘腻的汗。
“小元,我试着劝过你爸,但是他总是多少有些听不进去,如果你这边方便的话……你看能不能过来看看他?”李强顿了顿,叹了口气,“哎,最近天变得厉害,你爸进来的时候看着就憔悴很多,现在风一吹,就有点儿发烧,不过你放心,我们这边已经安排治疗了。”
提到嗓子眼的心稍稍放了放,洪小元拽着电话线轻轻点了点头:“那就好……”
“那探看的事情?”
“李强哥,我能不能想一想……”洪小元心乱如麻,他不知道自己应该以一种怎样的姿态去面对已经多年未见的父亲,“我想一想吧……”
“……好,你自己上学也要好好照顾好身体,有什么事情还是记得随时给我打电话,不过申请减刑这件事,当然是越早决定越好……好了好了,我也不是个老家伙,怎么唠叨成这样,呵呵,你忙吧小元。”
李强挂了电话,嘟嘟嘟的响声从听筒里传进洪小元的耳朵,像是催促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