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洪小元想的那样,李强在这个周末恰好轮休,在电话中很爽快地答应了邀约。
周六一早,不等宿舍同学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洪小元就已经睁开了眼睛,似乎是期待了很久这一天的到来似的,他从周五晚上就开始隐隐地紧张起来,这份紧张伴随了他整个混沌的梦境,在阳光初升的时候又伴着他醒来。
自从肖跃将李强的联系方式告诉洪小元之后,他们之间的沟通就一直保持着一种固定的节奏,3天或4天,从来都不会超过一周,谈话的内容也不外乎是将洪庆国狱中的生活与洪小元的校园生活做以交换,看起来简单又枯燥的家常式聊天似乎没能将洪小元与父亲的关系拉得更近一些,却让他对这位从实习狱警慢慢转正的李强多了一份感激。
监狱里需要看管的犯人何其多,每个人如若都像洪庆国这样通过狱警去联系亲人朋友,那造成的混乱可想而知,于是在这种几近隐秘的沟通中,李强的孜孜不倦和强大的共情心理让洪小元由衷地感恩着。
洪小元不止一次想过,是否让李强能够脱离这种‘麻烦’,由自己来跟父亲直接沟通,但往往却在李强的电话中又缩回了手。
父亲在狱中的生活似乎一切都很好,无论是劳动还是学习,都有一种默然的老实。李强在絮叨着这些琐事时往往带上了一种他自己也浑然不觉的悲悯态度,仿佛洪庆国不是多年前那个十恶不赦的罪人,而是某种上帝的使徒一般,在承受着生活加诸于他的、既定的苦难和轮回。
洪小元于是认为父亲难得地在奶奶去世后寻找到了一种生活的平静,他渴望又胆怯,害怕父亲因为自己的到访会将情绪猛然从这种平静中抽离出来,变成一股难言的欲望让他们的生活再从这得来不易的平和状态中突然又回到激流中去,直到关于减刑的事情被他知晓,他才明白李强的良苦用心。
这位敦厚善良的狱警之所以没有告诉洪小元有关他父亲的一切痛苦,实际上只是为了让他在自己的人生中走得更加通常如常些,某种意义上而言,李强也是遂了洪庆国的心愿,将之于孩子的内疚和期盼强压了下来。
洪小元就在这种心潮澎湃中体味着李强和父亲的一切没有说出口的感情。
“小元,小元?”
高宇的声音从隔壁床上悉悉索索地响起来,天还没有亮到足以唤醒其他人的好梦。
洪小元微微侧过头去看脚边,隔壁床上的高宇眼睛在不明不暗的清晨闪闪发亮,一看也正是早早就清醒过来的样子。
看到洪小元回应的眼神,高宇乐呵呵地压低声音说:“嘿,我就说今儿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还能睡得着?搞半天跟我一样,醒好久了吧?走,收拾去!”
伙伴的兴奋打断洪小元的遐思,他抿嘴一笑,也学高宇一样轻巧地翻身下床开始整理。
不像高宇一样迅速,甚至不像他平日里那样雷厉风行,洪小元仔仔细细地刮了刮刚冒出来的胡渣,在镜子面前左右看了半晌,将有些凌乱的发梢整得服服帖帖,后又退远几步,把身上的衣物从头到脚地检查了一番,在高宇有些不耐烦的催促下才转身出了门。
“平常你也不这样啊,怎么今天跟个小姑娘似的对镜贴花黄呢还!”高宇拉着洪小元走出宿舍才敢稍微放大了些声音埋怨着。
“给别人留个好印象,毕竟也是头一次见。”
很长的时间里洪小元与李强的联系都只是通过电话,并没有实际见到过本尊,他今天格外注意自己的形象,也是希望先通过李强的眼睛看到自己的风貌,好将这种风貌带给狱中的父亲。
约定的时间是早上,地点特地选了距离李强居住的地方不远处,高宇火急火燎地硬拉着洪小元打车过去,怕耽误了会面时间,可到达那个茶馆之后,李强却早早地身姿板正坐在那里了。
洪小元和高宇往茶馆里走的时候,是李强叫住了他们。
“洪小元吧?”李强站起身,挺拔的身姿给了洪小元和高宇强烈的冲击,二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然不太敢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