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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骨焚箱 尾鱼 4875 字 2019-06-12

管它广义狭义呢,神棍继续侃侃而谈:“但是落洞,落的不是身体,是魂,是心灵,所以,抓顶帕略,代表魂落进了另一个世界,她跟正常人很难交流了,跟她交流的,是另外的力量,普通人看不见、摸不着,也接触不到的力量。”

柳冠国听得发了怔:传闻中的那些落洞女,好像是跟正常人很难沟通,经常自言自语、时哭时笑,总之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外人看来,就是丢了魂、失了魄,或者粗暴点说,疯了、发神经了。

阖着在跟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在交流?柳冠国头发根都立起来了,左近看了看,总觉得有那么一股子阴寒要往他身上趴。

孟劲松不动声色:“你的意思是,白水潇是被某种奇怪的力量……洞神,授意的?”

神棍两手一摊:“我没这么说啊,措辞要严谨,我只是说,如果白水潇不是假冒的,是个真落洞女,那么她做任何事,都是为了洞神,没第二个了。因为其它人在她眼里,根本屁都不是,天王老子让她做事,她都不睬。”

顿了顿又补充:“还有啊,洞神只是一个习惯的称谓,苗人跟汉人不一样,他们的文化里,神鬼不分,什么神哪,祖灵啊,魔啊,只要有超凡的力量,管它是不是神圣呢,他们都称之为神。所以洞神,不是你想的那种神仙,叫洞鬼也没关系,反正……就是他们理解不了、尽量敬而远之的一种力量。”

怎么说呢,逼急了也敢去讨伐、去斗,斗不过,才垂首认命,反正跟汉人不一样:汉人文化里,拜土地敬城隍,从来没见过成群结队持刀拿棍要去掐架的。

神棍有点走神:嗯,苗人这种神鬼认知……有意思,挺有意思的。

***

头遍鸡叫时,孟千姿就醒了,不过睁不开眼,手脚被捆得发麻,四肢酸软,脑袋也奇重无比。

她估摸着是那迷药的药性还没过,索性闭眼调息,听屋内外动静:直觉是个远僻山寨,因为听了很久都没车声、手机响铃声,哪怕是电视声响——反而鸡叫牛哞、敲凿劈砍声不绝,偶尔有人大声说话,又带了口音,兴许是生涩土语,根本听不懂。

过了会,勉强能睁眼,看清身处的是个杂物房,逼仄破旧,但借着渐亮光线,能看出打扫得异乎寻常的干净。

屋里没人,这让她暂时松了口气,顿了顿,觉得如此趴躺很没气质、不合身份,用姑婆教导的话说,“死也要死得有王者风范”,于是一点一点、非常费力地,挪动着身子坐起。

坐定之后,有点唏嘘:以身犯险这种事,变数是有点大,虽然是她配合着被绑架的,但现在,主导权显然有点旁落了,她要不要放大招呢?

不放,不见兔子不撒鹰,幕后主谋还没露面,她咋呼给谁看呢。

又思虑了一下自己的处境:应该不至于被弄死,要杀的话昨晚就杀了,但会不会受罪就难说了,也许会被打……

孟千姿眉头紧蹙,直觉皮肉之苦是免不了了,碍于身份面子,又不能露怯告饶,只能硬扛,所以说高处不胜寒啊——就像古代国破,升斗小民可逃可降,上层贵族基本就只能以死殉国了,即便投降,也会被无数人戳脊梁骨。

……

正思潮起伏,听到门响,看来是交锋在即了:孟千姿坐直身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挂锁落下,吱呀木门开启声响,门口浸进一片晨曦白亮,内外明暗有差,孟千姿一时竟有点不适应,只看到一高一矮两条身形。

高的应该是白水潇,那矮的……

她直觉应该是幕后主使,顾不上晨光刺眼,一直盯着看,终于看清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女人,应该过得并不如意,穿蓝布衣褂,蹬方口布鞋,衣服鞋子都有洗刷得发白的痕迹,长了张刻薄脸,眉目间满是戾气,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很不好惹、四邻都得避让三分的乡下女人。

这女人抱了个黑得发亮、口小肚大、扎紧了口的坛子,普通人见了,怕会以为是盛酸汤腌咸菜的,但孟千姿可不会这么揣测,前后一联,心头一突,脱口问了句:“你是草鬼婆?”

草鬼婆,亦即当地对“蛊婆”的俗称,传言养蛊之家都分外干净,是因为蛊虫厌脏,所以最低级简单的解蛊之法就是屎尿齐下,以至秽迫得蛊虫离身。

孟千姿前儿那场请客,但凡涉及蛊婆,是“只受礼,不赴宴”,因为蛊婆很怕自己的身份泄露——邻居知道你是个养蛊的,那得活得多战战兢兢啊,哪天被摆一道,那可是生不如死,两相权衡,怕是宁愿跟赶尸的打交道,也不愿跟草鬼婆比邻而居。

那女人笑了笑,目光中隐有得色,显然是默认了。

孟千姿也笑,心里骂:送出去的礼真是喂了狗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吉首大学历史系的一位教授陆群写过一篇文章,记录了关于落洞的几个案例,其中一个提到着青衣的苗老司到洞口设坛夺魂,“用木棒使劲地捣地,在洞壁上敲打”,口中念咒语:

抓魂的滚巴,

住那大井小井,

大洞小洞,

大沟小沟,

住那洞前洞后,

沟里沟外,

井上井下。

抓魂的滚巴,

今天要和你斗,

要讨伐你,

要你不得安生,

要你不得安宁,

要你把她的魂放回来。

……

很有意思的民俗。<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