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p>
女儿的声音飘过耳畔，温世轩仿佛从梦里醒了过来，迈向前面的步子，一点不稳。</p>
等他们三个人进了经济舱，君爷的脸缓缓地转了回来。</p>
知道他刚刚是故意没有回头其实看着温世轩的，姚子业修长的指节贴在了诱人遐思的嘴唇上捉磨：“他刚看着你的表情好像和以前不一样。”</p>
“正常的事。”极淡的一声，他记忆里有的事，温世轩不可能完全没有。</p>
“你瞒着我什么？”狭长的眼微眯，打量着他。</p>
“不确定的事情，你该问他而不是问我。”</p>
那年他才几岁的记忆，温世轩是几岁。</p>
实事求是地说，他的记忆因为是童年时期难保有错乱，温世轩应该比他记得清。</p>
冷眉稍提，眸光未定。</p>
“爸。”看到父亲像是在发呆，蔓蔓坐下来时，和空姐一块提醒父亲系安全带，“坐飞机要扣这个，和坐车一样。”</p>
蒋大少看了哭笑不得，媳妇提醒老父亲，自己反倒忘了。手伸过去帮媳妇把那安全带拉过来，系好了。</p>
见女婿处处疼惜女儿，温世轩从漩涡混乱的思绪里抽出了身，眼里满是笑意：女儿有个好归宿，他算是无憾了。</p>
“阿衍。”</p>
听到温爸叫，蒋大少抬起头：“爸？”</p>
“我知道你对蔓蔓很好，但不要一直宠着她。她是当媳妇的，不是小孩子。”温世轩作为老爸说一些自认为老爸的话。</p>
瞧温爸说的这话，真逗。</p>
蒋大少乐了：哪个岳父不是希望女婿越疼女儿越好。</p>
“爸。”听父亲这样说，蔓蔓不自在了，扶着大眼镜为自己说话，“我对他一直很好的。”</p>
“你们在家谁洗碗？”温世轩问。</p>
蔓蔓眨个眼，老实交代：“他说我做饭他洗碗。”</p>
“你妈那个性子，都从没有让我洗过碗。”温世轩说。</p>
蔓蔓——汗：她会比不上许玉娥吗？</p>
蒋大少可舍不得媳妇半点委屈，抢着对温爸说：“爸，现在什么时代了，都是崇尚妻管严。好男人的标准是入得了厨房出得了厅堂。”</p>
亏老公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p>
怪不得师哥评价老公说，蒋大少是个赶潮流的痞子，这点绝没有错的。</p>
温爸被女婿逗乐了，呵呵呵一边笑，一边可不会因为女婿插嘴而忘记继续教育女儿：“蔓蔓，你老公对你好，你记得在心里，不能偷懒。夫妻是双方的，如果他对你好，你不对他好，总有一天他会觉得累，累到极点的时候，会想放弃。”</p>
低头，绞眉，是认真听着父亲的话，隐约，能感受到父亲的心迹，这一想，心里复杂了。</p>
蒋衍一样听出了些什么，英眉一挺：如果岳父想打许玉娥的离婚案，他绝对力挺岳父到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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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玉娥近来做的一连串事，是让温世轩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累。</p>
以前老婆骂他，怨他，他觉得自己有责任，没得说。可是，现在老婆为了追求钱，一是打算包办大女儿的婚姻，二是竟把小女儿送去给有钱人当养女，三是，突然回心转意愿意照顾老人了，也不知道老婆打的是什么算盘。</p>
总之，心里头，是被老婆做的事，一件件地令他逐渐寒了心。</p>
飞机，从滑行道上起飞。</p>
张秋燕和温浩雪在机场等到了迟来的许玉娥和温媛。</p>
“你老公跟着蔓蔓坐火车？”张秋燕逮住许玉娥问，因为没有在飞机场遇到蔓蔓他们。</p>
“不知道他们坐什么交通工具，可能是火车吧。他们父女，爱省钱。”许玉娥对于老公和大女儿省下钱来交到她这里，没有意见。</p>
听到蔓蔓他们会迟些到，张秋燕心里安了，去到那边，赶紧先探探老人家的口风。老公是孝子，见老人家病重问不出口，必须她亲自上阵。</p>
最后，她们比蔓蔓一行的飞机迟了一个多钟头出发，却想着应该比蔓蔓他们早到一天。</p>
飞机到达目的地机场。</p>
蔓蔓他们下机时，发现两个爷走得飞快，很早不见人影了。</p>
“你说他们来做什么？”蔓蔓顶不住心里头的犯疑，问起老公。</p>
两个爷对这次的行程，完全没有和他蒋大少先透过风。蒋衍同志一揽媳妇的肩头，说：“可能是为公事吧。有秘书陪着他们。”</p>
爷的事，若不说，谁都不能知道。</p>
走出机场，望到南方的天是火辣的艳阳，四处冒烟的天气。蔓蔓不燥，都能感到隐隐的火苗在烧。</p>
北方的夏天干和燥，不像南方，是湿燥。</p>
蒋衍上次到这里来观光旅游，天气未到最热的时候，而今是逐渐接近酷暑，刚走出空调的地方，已经湿了背上一身汗，黏糊糊的，而且不像能干。</p>
看老公一直揪着衣领子，蔓蔓担心老公可能不适应，说：“爸，我们先去找旅馆吧。”</p>
经女儿提醒，温世轩意识到不能回家里那个杂货铺，不然会遇到许玉娥母女，点了点头：“去你大姑附近那家。”</p>
蔓蔓的大姑温凤姊，做的小生意，就是蒋梅向蔓蔓提过的饮食业。但没有资金没有独门功夫的温凤姊，开的是一家小小的海鲜大排档，店门设在市人民第一医院附近，客源不少，日子过得比一般家庭要好。然而，夫家的人不是省油的灯，要温凤姊拿出钱来资助娘家，温凤姊即使同意，老公与老公的家里人绝对不会同意。</p>
这次，温奶奶中风，转到的医院，正好是市人民第一医院。</p>
搭着车，一路往老母亲住院的医院赶路，一边是打电话联系大妹子，打了半天，温世轩终于听到温凤姊的声音。</p>
“凤姊，我是你大哥。”</p>
“哎呀，大哥，你终于赶来了。妈可惦记着你呢，不能说话，但老人家眼睛一直溜着转，不看我和二妹还有世荣，只等着你来。”温凤姊在电话里巴拉巴拉讲，说到老人家寻找大儿子的目光，没有一点妒忌羡慕温世轩的意思，反而是心里高兴极了，可以借机把烫手山芋直接扔给老大。</p>
温世轩想到老母亲，抽个鼻子：“行，我和我女儿女婿一块来的，要先找个地方放行李，再过去。”</p>
“女婿？”温凤姊远在南方，蔓蔓新婚没有摆喜酒没有通知任何人，她尚未接到蔓蔓在北方结婚的消息。</p>
“是，蔓蔓结婚了。”温世轩充满歉意地告诉大妹子这个迟来的喜讯。</p>
“啊。”温凤姊在电话对面的表情，可惜温世轩现在看不到。</p>
是怔了。</p>
蔓蔓不是一直嫁不出去吗？听说许玉娥跟张秋燕上北京，是要把蔓蔓卖给一个暴发户老板，难道这事成了？</p>
“恭喜大哥。”温凤姊这笑，笑得有些羡慕有些嘲讽，“我是有听大嫂在上北京前说过，蔓蔓是要嫁给一个香港的大老板，这样可好，你们两老有福了，未来不缺钱。”</p>
“不，不是的。”温世轩急得挠头发，因老婆做的丑事汗颜了老脸，“蔓蔓她嫁的是个军人，不是什么香港大老板。”</p>
哎？</p>
温凤姊的表情在电话对面刹那间再次千变万化，真可惜温世轩没有能看见。</p>
“我这个女婿说起来你们都见过的，就那晚上，世荣开的那个相亲会，和我女儿一块走出去买泡面的那位。”温世轩仔细解说着女婿的特征。</p>
说到那晚上，那个漂亮帅哥蒋衍同志，从开初的受捧，到后来的直落千丈，温凤姊笑弯了嘴：“大哥，你真把我逗的，人家都说你最疼蔓蔓，但是，你竟然舍得蔓蔓嫁一个破落户和大嫂一样受罪。”</p>
温世轩打了个嗝，对大妹子这话突然很无语。</p>
若蒋衍同志后来没有爆出自己不是破落户的身份，他照样舍不得违背女儿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的意愿。</p>
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总比嫁给那个猪狗不如的金若文好，好吧，他温世轩是有点儿不争气。</p>
听到大哥无话可说，温凤姊愈发高兴，道：“你们是坐火车来的吧？坐了一夜的火车肯定累了。打车到这边需要不少钱的。大哥，我给你们省点钱花，如果你们不介意，我门店后面有间给伙计免费住的房子，我让那伙计这几晚在店里大堂打地铺，你们搬进里面睡，旅馆不用去了。话说，大哥，你杂货铺是卖了给蔓蔓贴家用是不是？不然怎么不回杂货铺住？”</p>
饶是温世轩这样的老实人，都听得出大妹子这是在寒酸他和蔓蔓以及蒋衍同志。</p>
“不，我们住旅馆。”温世轩在女儿女婿把疑问的目光投过来之前，捂住手机口说。</p>
“都是自家人，都这么见外。”温凤姊心里想着，老大哥有必要和蔓蔓以及破落户在我面前打肿脸充胖子吗，懒洋洋道，“行，你们非要住，我带你们去一个划算的地方。”</p>
不知道大妹子会把他们带到哪里，温世轩有点后悔打了这通电话。</p>
然而，现在是骑虎难下了。</p>
蔓蔓没有想到父亲和大姑说了什么，让开车的司机送他们先来到了大姑的大排档宏记客来香。</p>
大姑的大排档，蔓蔓极少来，因为她知道大姑丈不喜欢他们到这里来蹭饭吃。而且，大姑妈只有一个女儿廖舒雅，大姑和大姑丈都知道她蔓蔓霉气重，工作不好嫁不到好人家，不喜欢她到这里来，把霉气传染到女儿廖舒雅身上。</p>
想着这些的蔓蔓，和父亲一块站在大姑妈的店门面前，一样无语。</p>
蒋大少向司机打个招呼要车先别走，顺便把行李运到旅馆，回头，见媳妇和岳父齐齐站在大排档面前一副困窘的样子，英眉微耸，走过去，问媳妇：“不进去吗？”</p>
“爸。”蔓蔓叫父亲进去，是想，无论自己有霉气还是有福气，都不想传染给大姑一家。</p>
抓扒头的温世轩，温吞吞地踏进门店。</p>
现在是下午两三点钟，刚好是门可罗雀的时间段。一个伙计在门前端了盆水，洒水花到门前的水泥路，减少点热气。看到了温世轩那双脏兮兮的拖鞋，应说温世轩很少到大妹子店里来，伙计不认识他，直接把他列为没钱到这里点碗面条的顾客，说：“大叔，我们这里吃海鲜的，没有面条汤。”</p>
温世轩两只眼瞪得有些圆，耳听女婿蒋大少在背后笑。</p>
蒋大少一直有意规劝岳父大人在衣装上的改革，温世轩向来不把穿衣打扮放在心上，认为男人不需要漂亮，现在想想，或许女婿的话没有错，回头换身衣物吧。</p>
“我是来找你们家老板的，我是她大哥。”温世轩说。</p>
轮到那伙计的眼瞪得有些圆了，再往他身后看，看到蔓蔓和蒋大少，虽然身上衣服简朴，但都挺干净的，不像是没文化的。于是，兴冲冲地搁了洒水的盆子，往里头叫老板娘。</p>
不会儿，温凤姊没有出来前，廖舒雅先跑了出来看热闹。</p>
“蔓蔓姐。”</p>
今年比温浩雪小两岁的廖舒雅，读的是本地一家大专院校，学的是会计，预计出来是要继承父母这家大排档的，有大排档当嫁妆，招个入门女婿并不难。</p>
比起温浩雪整天忙着找合适的对象要嫁人，廖舒雅显得淡定多了，有娘家这家大排档撑着，不信找不到好老公。</p>
眯着一双与温凤姊一样细小的眼睛，廖舒雅一眼，看见了站在蔓蔓身边的蒋大少。刚母亲和大舅打的电话她都听见了，蔓蔓真嫁给了个破落户，对她来说，完全是在意料之中。</p>
蔓蔓这种人，没钱没背景没有姿色，有破落户要，已经很不错了。</p>
“舒雅，很久没见。”扶着大眼镜的蔓蔓，将表妹那双打着精细算盘的小眼睛收在眼里，说起话来，照样软绵绵的，在温家人面前不动一点声色。</p>
为了配合媳妇，蒋大少决定暂且三缄其口。</p>
“你结婚了，蔓蔓姐，那我是不是该把他叫做姐夫了？”廖舒雅装作天真无邪地，站在蒋大少面前，垫着脚尖。近距离看，这破落户虽是破落户，但长得真是帅呆了。</p>
这种小白脸，蔓蔓挣钱养，她做妹妹的，可以顺便蹭着垂涎姐夫的帅色。</p>
这个极品妹子，比起温浩雪温媛，要恶心多了。</p>
蒋大少嘎吱磨牙，俊冷的眉下，星眸里两道刀子光，准备扒皮：“姐夫不是你能随便叫的。”</p>
“你不是和蔓蔓姐结婚了，我为什么不能叫你姐夫？”廖舒雅死皮赖脸地装着无辜的笑脸。</p>
“可能你还没有听说过，我是个暴力分子，已经打过你表姐温浩雪的脸，不信，你去问问她本人。”蒋大少一边说，一边作势往自己手掌心里吹吹气。</p>
摩拳擦掌的姿态，果然吓退了廖舒雅。</p>
暴力分子？</p>
见蒋大少俊是俊，再细看，那双眼睛，不笑的时候，挺凶狠的，让人不寒而栗。</p>
咽咽口水，廖舒雅缩回脑袋，回头，对蔓蔓小声同情地说：“蔓蔓姐，嫁给这样的人，你一定很辛苦吧。浩雪姐说过，他要你养。”</p>
扶扶眼镜的蔓蔓，瞥瞥老公。</p>
蒋大少一张俊脸气怒，回头再找那个四处乱说话的温浩雪暴打一顿出气。</p>
老公赚多少钱是什么身份，蔓蔓没有心思和大姑妈一家子人说。</p>
没能看见蔓蔓尴尬的表现，廖舒雅讨了个没趣，心里盘算：等会儿，到了旅馆，我看你们怎么装。</p>
大姑妈温凤姊，端着老板娘的架子，总算是从幕后走了出来。</p>
“大哥，蔓蔓，侄女婿，你们都来了。”假惺惺地笑两声，打量下蔓蔓他们的穿着，一般化，眸中光一闪，向女儿招手道，“走吧，带大舅他们去旅馆。”</p>
说是那旅馆离这里不会很远，新开的，环境干净，包准蔓蔓他们满意。</p>
由温凤姊带路，车开到医院后面的新开路，拐个弯口，看到了一家装潢堂皇的酒店。</p>
温凤姊径直往里面喊服务生帮忙搬行李，一边对温世轩说：“大哥你放心，我和这家酒店的经理有交情，会给你们打个九八折。别小瞧这九八折，一夜标间1530元的房价，九八折都能省上几十块。”</p>
“1530元一夜？”温世轩急忙拉住大妹子。</p>
“怎么？大哥，你不是说不住我那后面的小房间，我想，你们这点钱，付得起的。”温凤姊笑眯眯地，抓开老大哥的手，看到老大哥这张恐慌的脸，在心里笑翻了。</p>
蔓蔓本来不想住这么贵的地方，然现在见到大姑妈这个样，住定了！</p>
蒋大少本就不想老婆和岳父受委屈，恰好，温凤姊带他们来的这五星级酒店，符合他心里所想的，因怕省钱专家媳妇后悔了，赶紧走去柜台办理入住手续。</p>
看到破落户蒋大少走到柜台，拿出一张卡，潇洒地一刷，先付了两间标间三天房费加押金，是整金额上万了。</p>
温凤姊和廖舒雅，两个人站在那，望着蒋大少利索的刷卡动作，干傻眼。</p>
“妈，你说他拿的是蔓蔓姐的卡？”</p>
“这——”温凤姊想不出来，蔓蔓上哪里赚这么多钱养小白脸。</p>
“妈，大舅真卖了杂货铺给蔓蔓姐养小白脸？”</p>
在电话里说那句话是讽刺温世轩的，温凤姊早调查过了，那杂货铺根本没有卖，况且，若真卖了，钱肯定在许玉娥手里死抓着，不会给温世轩，更别提会给蔓蔓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