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的蓝天下，头一侧，指尖晶亮的钥匙牌脱了出去，在半空裂成了两半。</p>
急喊的声音在空地天空下起伏：“隐蔽！”</p>
哐啷。</p>
玻璃杯落到地上，碎片飞溅，落到白嫩的脚背，瞬间割出了几道痕。</p>
疼，不及心跳猛烈。</p>
如洪水一般的血液，从心脏喷射，涌到脸，却变得一片苍白。</p>
跌坐在床上，桌摆的时钟，指向夜晚十点一刻。</p>
额角的青筋跳动，眼前闪着金星，不得把眼镜取下来深深吸口气。</p>
摸到手机的号码，停顿在老公一行上，许久，按不下去。</p>
因为不是什么重要的事。</p>
当军嫂，当军人的妹妹，就是如此。</p>
慢慢站起来，找几块止血贴小心贴上脚上的伤口，再拿了把扫帚清理玻璃碎片。</p>
那晚上，她失眠了。</p>
伦敦，时间下午五点。</p>
完成任务后，一半人马先回国。</p>
范淑霞在房间里收拾行李，正想回去。</p>
嘭嘭。</p>
两下门敲。</p>
范淑霞打开门。</p>
高大帅站在门口，左边额角贴着条新鲜的止血贴，表情不淡不咸的：“你先别走，等下班飞机。头儿有事找你。”</p>
今天下午，她奉命在酒店等候，但有听说伏击事件，今看到高大帅真是挂了彩，心提起：“没有人伤亡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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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同志不需要担心这种事。”高大帅瞪眼道。</p>
这朵牵牛花，再难看也是个女的，他高大帅是大男人主义者，女人就得受保护。</p>
范淑霞知道自己不漂亮，不讨人喜欢，一声不吭，跟了他出去。</p>
来到另一间房。</p>
里面，井井有条，有两个军官跪在地上最后一次盘点行李箱中的物品，姚爷走过去，巡视一遍之后，点头。</p>
拎起军用行李箱的军官，向立在窗前的男人敬礼：“陆上校，那我们先走了。”</p>
“嗯。”仅淡淡地点个声。</p>
屋里多余的人，从范淑霞身边擦过。</p>
高大帅关上门，对两爷敬个礼：“人，我带到了。”</p>
范淑霞根本不知道他们想和她说什么话，按理来说，她随行执行的翻译任务，早在昨天谈判结束后完成。今下午进行的非常例外的补充谈判，他们都基于安全考虑没有让她跟去。</p>
紧张，周身绷紧。</p>
据闻，没有人能在陆君这个男人面前放松，包括他的未婚妻。</p>
然有一人例外，这人她上回有幸见过一次，叫蔓蔓。</p>
如果面对一个人紧张，你的畏惧基于你对其的陌生，愈是畏惧，愈代表你完全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你觉得完全无法掌控住对方。</p>
眼前这个男人，有这个绝对的本事，让你仰视，让你深深地畏惧。</p>
没有转身的君爷，背影冰寒，阵阵寒气让人不胜寒冬，牙齿瑟冻。</p>
姚爷是中和剂，迷人的手指拿起个绿色军用口杯喝水，见她绷着的那张脸快崩溃了，扬眉，对高大帅质问：“你没有和她说是什么原因吗？”</p>
高大帅被姚爷抓了个现行，逃不掉，耍起平日里的赖皮：“刚想说，没来得及。这不，你们两个爷说亲自开口不是更好，领导说话更有力一些，免得她以为我诓她。”</p>
对他这话，姚爷摇摇手指头：“你，现在我们任务完成了，你嘴皮子犯痒痒了。但别忘了，欺负女同志，尤其是队里唯一的女同志，回去后我们两人也罩不住你。”</p>
被爷这一说，高大帅似是有些紧张了，眼角拿捏看向范淑霞，烦恼地指向额头的止血贴：“将功补过不行吗？”</p>
“作风问题不等于建功问题。”君爷冷冷的声音插进来就是一把尖刀，“我们军队早在建国时期，哪怕立了特等功的军官，敢在作风问题上不检点照样枪毙。”</p>
被他们几个人牵着鼻子一说，头犯晕的范淑霞，可没有想过让高大帅受自己无中牵连，庄重地敬礼，道：“报告长官，他的确只是没有来得及和我说。有什么指示，请长官下令，我范淑霞与男兵一样，保证完成任务。”</p>
于她这正儿八经的模样，姚爷突然哧，一声笑了出来。</p>
高大帅看着挺心惊胆战的：姚爷这一笑，不知道是不是又有一个女人躺着中枪了。</p>
范淑霞相对于姚爷迷人的笑，更困惑于姚爷笑的含义。</p>
这妞，免疫力还可以。高大帅吃惊她的表情。</p>
两爷同时交流眸色，富含探究。</p>
姚爷紧接挺是客气的，让她坐：“没什么事。现在任务完成了，我们想请你帮忙的是私事。”</p>
“私事？”范淑霞对爷指定的位子，屁股沾上后，一动不敢乱动。</p>
“是这样的。等一下，我们要去玩具店，你陪我们去一趟。”</p>
原来是陪领导去买手信。</p>
叫她这个女的陪，是要买给女人的吧。</p>
玩具店，玩偶？</p>
姚爷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刚是展开的白纸黑字，给她看。</p>
泰迪熊。</p>
“没有说买哪种泰迪熊吗？”范淑霞问。</p>
要是他们知道，就不会如此难为了。</p>
蔓蔓折叠得神秘兮兮的白纸打开后，只留给他们泰迪熊三个字。可是经他们初步打听，这个泰迪熊确实是英国的一项特产，但种类是五花八门，什么价位都有。这比让他们专门去找其中一个更麻烦。</p>
蔓蔓是直接把烫手山芋扔给他们。</p>
绝。</p>
范淑霞冷：是感觉自己误中了圈套，两爷直接把烫手山芋扔给了她。</p>
这差事办不好，不能讨得佳人欢心，爷要私底下怨恨的。</p>
“车都准备好了。”高大帅指尖转着帽子，向两爷汇报，“随时可以出发。”</p>
范淑霞似被强押上车，做起了爷的泰迪熊顾问。</p>
幸好，她家里，就有一只自小陪她长大的泰迪熊，对泰迪熊，也算是小有了解。</p>
“好的泰迪熊，眼珠子是有瞳仁的，关节能活动，毛好，比如用的是特殊的海马毛。泰迪熊源于美国，但最有名的算是德国的三巨头，英国也有个牌子挺有名叫Merrythought，来英国的游客大多买这个牌子，听说哈里王子送给威廉王子的结婚礼物，就是在这家订制玩偶。”</p>
车上，听她对欧洲风情侃侃而来，不像是初次到英国。</p>
两爷若有所思。</p>
高大帅脑子直，没有多想其中，问：“可是光Merrythought有这么多品种，价格又不一样，你觉得哪个最好？”</p>
“一般来说，拍卖会上的古董泰迪熊价值连城，最昂贵。我们普通人送家人不需要买古董当投资吧。复制熊，是要会员才能购买到，有一定收藏和观赏价值。不过，对欧洲人来说，对泰迪熊之所以情有独钟，是因为他们把陪同自己长大的泰迪熊当家人。”</p>
最后一句话，可以说是给两爷极大的启发。</p>
车子来到一家商铺，里面摆放的泰迪熊各式各样，憨态十足，趣味盎然。随手捡起一个，都能让人爱不释手。</p>
姚爷看中了个大的。有半米高，毛色全白，皑皑如雪，身上没有衣服，只脖子上系了条红色绸巾，耳朵挂的是两个小金环，不仔细看，还不能发现。白熊的瞳仁看着东西的时候，好像有光在里面转，如梦如幻，是真正的玻璃眼珠。</p>
在店中的墙上，挂有这只熊的一张墙画，白熊坐在一个如仙境似的草坪中，金色阳光从蓝天射下，照在熊身宛如发出金光，使得白熊看起来像是从天堂下落到人间的天使。</p>
“先生是要送给小女孩的吧？”笑容满面的店员，待客数千万，仅从顾客的目光，便能推断出顾客想送的是什么样的人。</p>
范淑霞忽想起蔓蔓是怀孕的，莫非蔓蔓怀的是女婴？</p>
姚爷只笑，吩咐：“把东西包起来吧。”</p>
比起姚爷对白熊的一见钟情，君爷在店里徘徊起来，花费了半个小时都没有寻见满意的。</p>
于是范淑霞只好带他们辗转起其它商店。</p>
夜晚霓虹亮起，依然一无所获。</p>
坐在车里，君爷稍感烦闷时，把口袋里的东西再次摸了出来。一块蓝色条纹手帕，包裹着裂成两半的钥匙牌。回国后，不知能不能找到手艺精湛的工匠将它们重新粘合，恢复如初。</p>
看来是挺难，因为断成了这个地步。</p>
坐在他身边的姚爷，从他手中拾起其中一块，摸到断裂面，光滑如丝，并不尖锐，叹：“不粘也罢。我想，囡囡一点都不会介意。”</p>
这点高大帅都十二分赞同。</p>
对蔓蔓来说，能救得了她哥的命，这东西粉身碎骨了都无所谓，这本就是这东西该起的作用。</p>
可对君爷来说，复杂，很复杂的情感在胸口翻覆着。</p>
回去，如果她问起，他该怎么答她。</p>
说，这东西救了你哥一命，你该高兴，你该得意，因为你害怕的都言中了。</p>
这不是他想要的。</p>
他最不想要的就是让身为军人家属的家人们，为他担忧任何一分心。</p>
有了这一次后，是否代表她以后会继续因他做噩梦。</p>
指头揉着额眉，十分困扰。</p>
“那就彻底地瞒着她。”姚爷看出他所想的，说，“如果她问起，就说，你既然送了我，我想怎么处置是我的事。”</p>
固然这是最后一步的无奈之举，但君爷依然心存顾虑：“她很聪明，难保会起疑心。”</p>
从这次事件，他可以进一步看出他妹妹是多剔透的一个人。</p>
想瞒她任何事情，太难。</p>
“你记不记得我小时候——”冰冷的声音忽然降低了音量，柔化了音色，忆起小时候两兄妹非常稀有的那段时光，想起那个小小的像团棉花的巴掌大小脸，粉粉嫩嫩，倍令他心疼和怜爱，“我每次摔倒的时候，她就哭，她平常都不爱哭的。”</p>
小时候的囡囡，已经表现出一种不同寻常的安静。</p>
几乎不哭。</p>
特别遭人疼，也就是因为这点。</p>
或许孩子出生在一个复杂的环境，早在娘胎时已知道自己身处一个父母都很难堪的境地，小小心肠体谅大人，不哭不闹。</p>
饿了也不叫，一度让大人们十分担忧，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p>
可她不是完全不哭，她有哭得最大声的时候，那是她听见她哥哥在屋里或是院子里摔倒的时候。</p>
一开始大人都没察觉这回事，听她哭，把她抱起来，检查尿片，喂奶，不是拉尿，不是饿，小小嘴巴呜咽不停。直到人们看着摔得鼻肿脸青的他走进来，焦急地对妹妹说：囡囡别哭，哥哥没有摔到。</p>
小孩的哭声方是停止。</p>
把所有大人给乐得。</p>
“你说这孩子多喜欢她哥。”</p>
他很清楚地记得，这句话，出自造成他妹妹离开他的罪魁祸首——杨乐儿的口。</p>
姚爷的手搭在他肩膀上拍，耷拉下的俊颜，一样沉重。</p>
坐在前面副驾座的范淑霞，动都不敢动，只是竖起耳朵听，听他们说的话。他们的每一句话，都能在她心里掠起一片惊鸿。</p>
回到酒店，遇到赵文生。</p>
“赵大夫，你提的是什么？”高大帅看到他手里提的物品大如一个小提琴盒，啧啧赞叹，“买什么给嫂子？是巨大的芭比娃娃吗？还是大衣？”</p>
赵文生拍拍用礼品纸仔细包裹住的礼盒，说笑高大帅的想法落伍：“我老婆不用我买东西。”</p>
“不是买给你老婆，是买给谁，你妈？”</p>
“我妈她自己都整天出国，哪会稀罕我在她都玩烂了的地方给她带东西。”赵文生举起个指头摇一摇。</p>
高大帅真是有些糊涂了。</p>
姚爷插上一脚，跟着赵文生笑话高大帅：“他这是擒贼先擒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