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音。”</p>
桑虹终于想定了，推开房门。</p>
此时已经收拾完行李袋的沈佳音，一只手做好了拎手提袋的姿势。</p>
桑虹看到她这样子，心知她自己肯定有自己的想法了，眉头皱着，走到她面前，按住她肩头：“只要你说一句，你不想去，我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把你留下。”</p>
沈佳音摇了摇头，她的头，摇的，既缓，又沉：“桑姐姐，不需要了。”</p>
“是不是怕麻烦到我？不麻烦的！他们这是王八，我桑虹不怕他们！”</p>
“不，不是。”说着这话的沈佳音，依然用眼角，很小心很小心地端倪坐在外头那个叫阎罗王的男人。</p>
“你不用说不是，我知道你很怕他。”桑虹发现了她这个眼神，说。</p>
沈佳音迅速低下头：“我，我没有。”</p>
桑虹抓住她手臂，还想说什么，跟随低下头时，看见了她咬得死死的嘴唇，不禁疑惑。</p>
这孩子怎么了？即使不愿意，也不用这样勉强自己的。</p>
“佳音——”</p>
“桑姐姐，这，这是我，我欠他们的，你，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说了。”</p>
“你怎么欠他们了？”</p>
“不，不能否认，如果没有他们，我，我沈佳音，早不在了。”</p>
听完她这最后一句，桑虹拿手一拍额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呢？如果照你这么说，其它被你救过的人，是不是也得——”没说完的话，是由于想起了什么，煞然而止。</p>
“桑，桑姐姐？”</p>
“我明白该怎么做了。”桑虹说完这句话，拽着她走回客厅。</p>
被拽着胳膊被迫往前走的沈佳音，很是惊讶，她担心地看桑虹究竟想做些什么。</p>
君爷他们坐在沙发，看着她们走过来，无不挑起眉。</p>
“桑虹。”姚爷微微蹙紧的眉，是怕桑虹到现在都执迷不悟，最终伤的只能是他们和老葛之间的和气。如果君爷真爆发的话，说真，谁都别想能挡得住。</p>
君爷目光冷峻，看这刻情况如果桑虹敢于再说出一句不能令他满意的话，他真是会使出包公那把斩刀来。</p>
“陆君！”桑虹一面抓紧沈佳音的手腕没有放，一面冲着君爷，“你听好了，你要把这孩子带走可以，但是，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p>
“我为什么需要答应你条件？”君爷听完这话只觉冷哼，可笑，后一想，浓眉微耸，“行，你先说说看，看是什么条件。”</p>
“给我签下生死状。保证，这孩子在你底下，健健康康的。”</p>
听完她这话，君爷只觉更可笑了，道：“你不如说你自己无能，这么长时间都没能治好这孩子的结巴。你放心，她到了我这里来，我那里不缺好大夫，不管她这结巴是生理还是心理，都会帮她给治好了。”</p>
被斥是无能的桑虹瞪直白眼。</p>
沈佳音道：“桑姐姐，不，不无能。”</p>
这个孩子既然要成为自己的兵了，君爷自然要拉拢人心。嘴唇角，冷峻中突然显出的一道笑意，只能让周遭看到的人心头更寒了一阵，这未免有点太冤枉君爷了，人家此刻真的是很想对小不点笑一笑的：“你桑姐姐是不是无能，等我把你治好了，你再说也不迟。”</p>
小不点依然咬着小嘴。</p>
“不相信是吗？”见被小不点都质疑了，君爷的声音理所当然再冷了三分，他哪点会比不上桑虹，“我告诉你，我能坐到这个位置肯定是比你桑姐姐强。你桑姐姐能给你的，我保证，会比你桑姐姐给你的更好更多。工资会升，军衔会升，岗位也会升。你跟着你桑姐姐最多只能是坐到你桑姐姐现在这个位置。如果你跟着我，我坐到哪个位置，你绝对会坐到仅比我低一级的位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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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爷说话，可谓是天子贵言驷马难追，言出必行。</p>
见君爷此刻发话代表了小不点会前途无量。</p>
老葛真真是直了眼睛，拽住老婆，道：“你该放手了。你给佳音的，肯定不能比陆君多。”</p>
“你懂什么？”桑虹说回老公，“人活在世上，只有钱只有权有什么用？我们是把佳音当家人，他们呢？你看他们那副嘴脸，不是拿佳音去利用吗？”</p>
这话，实在是刺激到底下坐的几个男子汉了。</p>
他们再想利用人，肯定也不会利用一个小不点。</p>
桑虹这话是在说他们猪狗不如。</p>
君爷站起来时一掌拍到桌上，怒：“把你要我签的生死状拿过来！有我陆君在一天，除非这孩子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无论这孩子出什么事我都会护她。她既是我的兵，我就会护到她不会受任何人欺负。”</p>
一道逆光闪过桑虹的眼珠，桑虹嘴头却是依然骂骂咧咧的，回头到房间里取来执笔，当着他们的面将君爷刚自己说的话全写下来后，递到他面前：“白纸黑字，话是你刚才自己说的，你自己认清楚了。”</p>
扫过一眼，君爷钢笔豪气一挥，签下自己的大名。</p>
其他人看着都有些愣了，是没想到君爷如此干脆果断，竟是玩真的！</p>
沈佳音咬着嘴唇的贝齿，稍微松开。</p>
桑虹拿起君爷签完名的纸，检查无异。</p>
君爷优雅地将钢笔套盖上笔头，冷冰冰地问她：“还有问题吗？”</p>
看你桑虹还能使出什么伎俩。</p>
爷要的人，有这个决心和本事。</p>
桑虹紧锁的眉，是证明自己的伎俩没有难住这个男人，或是说这个男人的决心把她最后一刻的犹豫压倒了。只是，还有一个人，一个更至关重要的——</p>
见对方的视线往自己身上瞟了过来，姚爷吃愣，继而感到好笑地一笑：“不会是连我都要签吧？”</p>
“当然，你们那里，陆君第一把手，你第二把手。”</p>
“既然我是第二把手——”</p>
“在第一把手不在的时候，不就是你这第二把手发话。”</p>
姚爷眨眨眼，似乎是料定了无论自己说什么话都能被桑虹驳了回来。不过，这小不点既然他自己都亲口想君爷要了，是他的兵他当然要护着，不签生死状都会护着。</p>
桑虹其实多此一举。他和陆君是什么人，只要是好的兵，全军公认最护短的干部。</p>
按住那张君爷已签过名的生死状，姚爷拿起的笔头，没有急于落下，是眉毛突然一挑，望向那躲在桑虹后面的小不点，说：“你想要我签吗？”</p>
笑盈盈的美瞳，能吸人魂魄。</p>
沈佳音的手，拽住桑虹的衣服。</p>
桑虹骂句靠：“姚子业，你现在这个样子你还敢狡辩你没有拈花惹草？”</p>
“我是引诱我的兵，和拈花惹草两码事。”姚爷厚颜无耻地继续向新兵卖笑，一面狡辩，“我告诉你们，我引诱女人都没有这样卖力。”</p>
“去你的！”桑虹爆粗口，伸出一脚要踹飞这个无耻无度的妖孽男。</p>
老葛忙把暴走的老婆拦腰抱住，满天大汗道：“算了，算了。子业那张缺德的嘴，你不是不知道？”</p>
“我现在要他开玩笑吗？现在是什么时候！”</p>
“对。”姚爷一边抓起笔流利地签下大名，一边说，“现在，刚刚，我说的每句话都不是开玩笑。听见了吗，沈佳音？”</p>
这话，听得君爷都连声咳嗽。赵文生，为姚爷感到羞愧地低下脑袋。</p>
桑虹抓起了拳头。</p>
小不点这时候出声了，仍旧蚊子一般的细声：“我，我听见了。首长，首长是要我当他的兵。必要时，必要时为首长挡枪。”</p>
听到最后面一句，姚子业那在白纸上划的最后一划，差点儿飞了出去。</p>
是讶异！</p>
原来这小不点傻是傻，单纯是单纯，但是，说起傻话来，照样能驳的人哑口无言原形毕露。</p>
君爷挑挑眉：“子业吃瘪了。”</p>
“不要这么说。”不满的姚爷，把刚笑话他的人一块拉下水，“她必要时要为我挡枪，也得为你挡枪。”</p>
桑虹忙在傻孩子跟了两个没良心的领导走之前，教育道：“佳音，他们签了这张纸，是要为你挡枪，不是你为他们挡枪，知道不？”</p>
“喂——”两爷不悦的眼神迅速递向老葛：你老婆再怎么护妹子，也不带这样诅咒他们的？</p>
老葛只得再拉住老婆，对小妹妹稍微纠正：“这个挡枪的事，到了战场上，瞬息万变，谁都说不准。”</p>
这一触即发的局面才算罢休了。</p>
提了行李袋和行李箱，结果饭都没有吃上一口，实在是两爷怕夜长梦多，赶紧把先拐到的兵带回去。</p>
沈佳音抱着行李袋坐上车，桑虹冲到车窗前想说话，被老葛拉住。</p>
老葛道：“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了。”</p>
桑虹方是定住了脚。</p>
说是这么说，老葛其实对小不点的关心没有比老婆少，毕竟早已当自己的妹子看，向几个学弟交代：“这第一个晚上的，她怕生。你们今晚不要让她一个人在宿舍住。”</p>
老兵照顾新兵，早习惯了。</p>
君爷给个废话的眼神：“我们也都是从新兵混到现在这个位置，什么时候不懂得体谅下面的人了？”</p>
老葛举起手指摇摇，敢怒不敢言：这学弟说话口气大，不卖学长面子。</p>
姚爷于是在上车前，走了回来替学长宽心，笑道：“今晚我把她带回家。她到我家里住。”</p>
“什么？！”桑虹再次瞪圆眼。</p>
“我单身汉。他们两个都有老婆了。其实，她到谁家住都清白。但考虑到最实际，还是到我家里住稳妥。”</p>
“去你的稳妥！我看到你家住最不稳妥！”桑虹指着他鼻子。</p>
车窗紧闭，坐在车里的小不点听不到外面的人在商量什么。然姚爷仍是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车的方向，担心将新兵吓坏，按下桑虹指来的手指说：“嫂子，你就信我一回不成？我是看这孩子与我们有缘分，不然不会一见如故，若是其他的兵，我都懒得带回家住呢。再说我是她首长，虽说男女有别，但是真到战场上执行任务那会儿，还顾得上这个那个吗？到时候她还得睡我身边由我护着她不是？”</p>
桑虹知道他这话不是开玩笑，而且是很实际的事，逐渐没了生气。</p>
一个兵真要在部队生存下来，与首长的关系至关重要。没有一个领导会喜欢主动疏离自己的兵。</p>
按照与君爷的约定，姚爷打开了后车门，坐后面陪小不点。赵文生依旧做柴可夫斯基，君爷依旧坐副驾座当做总指挥。</p>
车，驶离了小区。</p>
桑虹和老葛的影子，慢慢地在黑夜里消失。</p>
姚爷打量着坐在身边的女人，她把脑袋好像都埋在自己双手紧紧抱着的行李袋里，只余头顶一头乌黑亮泽的头发给他瞧。</p>
他的手终于伸了过去，摸到她头发，像是摸到自己以前养过的一条爱犬，叹：小不点——</p>
从车前镜里瞧到姚爷摸狗的动作时，赵文生差点是哧一声笑出来。</p>
君爷没好气。</p>
赵文生偷偷开句领导的玩笑：“好像，这是姚科第一次不对女人评头论足吧？”</p>
姚爷对女人的目光，是挑剔到每见到一个女性，都会使劲地在心里挑剔一番，非要挖出对方的缺陷不可。</p>
“他当她是女人吗？”君爷反诘。</p>
赵文生耸耸肩，不说姚爷，保准哪个男人看到沈佳音都不会当女人只会当孩子看。</p>
“是个孩子也好啊。”赵文生接着说，“至少，护长不用再耳提面命地警告新来的，不要傻到去追姚科，那是飞蛾扑火的行为。”</p>
君爷没应声，是想到刚姚爷才和李含笑正式分裂。</p>
赵文生见领导听了他这话都没有驳嘴，隐约猜中：姚爷那桩本来快要谈及到婚事的恋爱，真的黄了。</p>
说回来，姚爷和高大帅两个，是他们这一群人当中，男女感情路上走的最苦的。高大帅是由于家里钱太多。姚爷是由于家里有个书记老爸和无数的高官亲戚。有时候谈谈恋爱或许可以，但是到论及婚娶的时候，这个问题那个问题，都冒出来了。看得他们这些旁观者都不禁为兄弟感到怜悯。</p>
车里面的声音，人家以为她小不点听不见，其实沈佳音都听见了。她自小结巴，使得对声音特别的敏感。感觉到摸着她头发的那只大手，接下来停顿在她肩膀上，就此没有移开。她全身绷紧像是拉到满弓的弦。</p>
她，不是怕他。是怕自己，会留恋这只手。</p>
这手的感觉，多么像残留在她记忆里面的那双，在她快要死的时候把她从死神口里拽了出来。从此之后，她对那双手念念不忘。其实什么叫像呢？分明是同一双手。</p>
今晚是多么的阴差阳错，她试图了多年要把他忘记，最后，却突然莫名其妙的，被推到他身边。</p>
她好不容易，像是在缝隙里喘口气。</p>
那只手，依然停在她肩膀，在她心头宛如山一般重。</p>
她只能告诉自己：要习惯，习惯——</p>
这都是她欠他的。</p>
她这条命，都已经是他的了。</p>
车里的人，对她内心的动静毫无所觉。</p>
车是一路平稳地开回到他们的家门口。</p>
姚爷提着行李箱上楼的声音挺大。</p>
经过某楼层时，陆家的门打开了条门缝，两个小脑瓜挤在门口，两双好像星星的眼珠，目不转睛地锁住尾随在姚爷身后的女人。</p>